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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外圍,便是太子、趙王、漢王妃和漢王世子朱瞻壑,正焦急地注視著漢王的情形,絲毫沒察覺張輔進來,倒是朱高煦看到了他,朝張輔慘然一笑,就要開口。張輔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不然牽動創口會十分痛苦。
這時另外三人也發覺了張輔,前三位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是眼下這種情形,彼此間自然沒那麼多客套。朱瞻壑卻恭恭敬敬向張輔行了個禮,與在人前的張狂判若兩人。他輕聲向英國公解釋道:「我父皇一回京就醒了,然後執意要坐起來,太醫不同意,但伯父家的陳大夫卻答應了。」
「傷在肩上,能坐起來處理當然好。」張輔輕聲說到。他和漢王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自然知道這時候能坐起來,可以大大減少失血,而且也方便醫生操作。不過話雖如此,受了這麼重的傷,有幾個能坐得住的?
「換了我可坐不住。」朱高燧在一旁咋舌道。
幾人簡單說了幾句,怕分散醫生的注意力,便都住了嘴。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太醫把漢王身上的包紮解下來,只見漢王的傷處在左肩,因為之前用了最好的金瘡藥,傷口已經止血,但那猙獰的傷口已經高高隆起、腫得有饅頭大小,箭頭還在裡頭無法拔出。
這時候,陳金和那兩個太醫卻為箭頭的種類起了爭執,因為箭頭深刻入骨,創口已經腫得像饅頭,僅靠觀察無法輕易分辨出到底是哪一類,只能靠經驗了……
「以在下之拙見,此箭長二尺九寸左右,杆為楊木製,羽以大雁羽制,漆成黑色,軍中所制魚叉箭正是這種形制。」那名專精刀箭創傷的馮太醫,拿著剪下來的箭尾道:「而看漢王的傷口,此箭應該是有前曲尖鉤的,所以應是魚叉箭無疑。」
「不對,魚叉箭的創口不是這樣的。」陳金卻斷然道:「看漢王的創口,應是六棱銳角形的箭頭所創。」
「請問軍中哪種六棱銳角箭上有前曲倒勾?」見自己被這麼幹脆地否認,馮太醫臉上掛不住道。
「為什麼非得是軍中的箭?」陳金淡淡道:「江湖人所造的箭種多了,我還知道一種前元的皇帝隨侍兔叉箭,就是這種樣式。」
「哈,元朝都亡了快一個甲子,哪裡跑出什麼皇帝隨侍……兔叉箭?」馮太醫不屑道:「一定是魚叉箭!」
「是兔叉箭。」陳金寸步不讓道。
「是魚叉箭!」
見兩人竟在漢王面前爭起來了,幾位貴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太醫院高院正更是嚇出一頭汗,忙攔住道:「太放肆了,肅靜!」兩人這才住了口。
這下倒是肅靜了,可弄不清楚是什麼箭,就沒法動手下刀。要是一般人當然可以割開看看再說了,可這是漢王殿下的萬金貴體,誰敢亂來?
「割……」這時候漢王說話了,雖然聲音不大,但措辭彪悍至極,配上他猙獰的表情,還是很震撼的:「割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爺。」
「二弟。」
「二哥。」漢王妃、太子、趙王,都對漢王的彪悍很不適應。
還是張輔開口問道:「陳金,你敢保證是兔叉箭?」
「我敢以人頭擔保。」陳金點點頭,沉聲道。
「你呢?」張輔又看向那個太醫。
「這……」馮太醫可不想隨便拿自己腦袋開玩笑。
「那就閃一邊去!」張輔登時面色一沉。
被腳下萬骨枯的英國公一瞪眼,那馮太醫嚇得渾身篩糠,趕忙灰溜溜閃到一邊。
「去吧。」張輔再不理會他,對陳金道:「記住你的話。」顯然要是出錯,陳金就要以死恕罪了。
陳金面色平靜地點點頭,打開隨身的藥箱,取出一個精緻的藥瓶,奉給朱瞻壑道:「請世子為王爺用草烏散。」
「草烏散,是什麼東西?」漢王妃韋氏奇怪問道。
「是一種麻醉藥,可讓王爺感覺不到痛苦。」陳金解釋道。
「本王不用這個。」朱高煦卻傲然道:「關雲長可以刮骨療傷,孤豈能讓古人笑話?」
陳金登時這個汗啊,關羽那時候不是沒有這條件麼,現在有麻藥幹嘛死撐著?忙解釋道:「王爺容稟,因這箭有倒刺,治療時難免疼痛難忍,王爺的手臂一旦顫抖,我便無法下手。」
「休要聒噪,孤王不動彈便是。」朱高煦咬牙道,「來吧!」
「王爺,人都是血肉之軀,豈能忍受得了?」陳金苦勸道。
「是啊,二弟別逞強了。」太子也從旁勸道:「有草烏散還是要用的。」
「大哥有所不知,」朱高煦冷聲道:「有人服了這草烏散後,會一直手腳麻痹,我可不想像你這樣。」
太子好心賺了驢肝肺,卻也不生氣,笑笑沒有說話。
「二哥,你要擔心草烏散不用,不如把你綁起來吧。」朱高燧出主意道:「綁得結實點,你一樣動不了。」
「哼,我戎馬一生,視死如歸,這點傷算得了什麼?」朱高煦對朱高燧就客氣多了,「你實在不放心,給我倒碗酒,趁著酒勁下刀就是了。」
「也好。」朱高燧沒上過戰場不知道輕重,感覺喝了酒人暈乎乎,知覺確實會遲鈍很多。便依言讓人取來烈酒一碗,親自送服。
一碗酒猛然灌下肚,朱高煦一陣酒勁上涌,喝道:「趁我酒勁未散,動手吧!」
陳金看看張輔,見自家公爺無奈地點點頭,便仔細洗了手,取過剛剛沸煮過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