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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會試的考題,自然是由主考大人出題,這也是梁主考為何提前半個月就被關進貢院的原因……就是讓他安靜地開動腦筋出題,當然也為了隔絕和外界的聯繫,以免泄露考題。
此刻本次春闈的考題,便安靜地躺在至公堂的一口木箱子裡,箱子上貼滿了封條,四周圍又有錦衣衛看守,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這次會試因為碰到王賢這個變態的搜檢官,以至於到了黃昏時分,所有舉子才都入了貢院,領了考卷,進到那一個個好似蜂巢似的考號內坐下,此刻雖然孔孔露頭伸足,都在向外張望,整個貢院內卻一片鴉雀無聲,單等至公堂上的主考大人頒發考題。
不過等待的過程中,舉子們自然將王賢這個耽誤他們寶貴答題時間的惡人,問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這時候已經完成搜檢任務的王賢和熊概,卻沒有回住處歇息,而是與舉子們一樣,望著至公堂方向,靜等主考大人頒發考題。
此時天色已經微暗,至公堂上的梁主考也不敢再耽誤,先在銅盆里洗淨了手,又向錦衣衛拱衛中的考題深深一躬,才在紀綱的監督下上前,小心翼翼撕開封條,又從懷中摸出鑰匙,打開了楠木匣子,將靜靜躺在裡頭的會試考題取出。
在堂下,負責刻印考題的人員也凝神提筆,單等主考大人頒布考題。
「第一題,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其實題目就是梁潛出的,此刻的做作不過是走個形勢,展開黃綾,他裝模作樣地宣讀了第一題。
主考大人一宣布,負責抄寫的人員馬上將考題寫出,然後由工匠現場刻板,須臾而成,火速印刷考題……本來很從容的事情,卻讓王賢攪和的,不得不加緊趕工。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前印刷出來,將帶著油墨香味的考題,分發給貢院中的考生。
王賢和熊概雖然不是舉子,但想要份考題看看,還是沒問題的,而且肯定比舉子們拿到的還要早。
當新鮮出爐的考卷送到王賢手裡時,他只掃了一眼,就遞到熊概手裡。熊概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徹底驚呆了,原來那考卷上的三道題,與白日裡搜出來的那百餘份只有三道題的小抄的題目隻字不差,只是順序發生了變化,從『一二三』變成了『一三二』,僅此而已!
熊概呆了好一會兒,待回過神來,已經是汗如漿下,渾身顫抖,結結巴巴道:「怎……怎麼會這樣?」
「還能怎樣,考題被提前泄露了!」王賢咬牙道。他此刻腦海中划過一道閃電,將之前想不通的地方照得透亮!
「不,不可能吧……」熊概仿佛置身於屍山血海,驚恐道:「怎麼會這樣呢?」他也想替主考大人開脫,但事實在這兒擺著,鐵證如山,叫人無從分辯。他分明看到一場科場大案就要案發!
王賢搖搖頭,儘管他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但顯然還不到發表高見的時候。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熊概茫然看向王賢。
「立即上報主考大人,由他老人家定奪。」王賢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道。
「那就鬧大了,這場科舉肯定要延後,」熊概大搖其頭道:「到時候不知多少人烏紗落地,不知多少人的人頭落地?」說著說著,他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嘴巴也不結巴了,死死盯著王賢道:「大人,我們只負責搜檢,至於搜檢出什麼內容,就不是我們的職責了!」很顯然,他希望王賢不要聲張,讓考試繼續下去。
「沒記錯的話,元節兄是御史啊,竟說出這種話?」王賢的語氣中不乏譏諷道。
「大人。」熊概被說得老臉通紅道:「我們把這件事張揚出去,立即就將引起朝野震動,也立時就會牽扯大局,這是血海般的干係,不可不慎啊!」
「那依你的意思,咱們就裝聾作啞,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王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語氣中的凜然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熊概一個激靈,這才想起王賢本來的身份,那可是北鎮撫司的鎮撫使,錦衣衛特務頭子,自己跟他說這個,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麼?
「該怎麼辦怎麼辦。」王賢倒沒有跟他算帳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既然有人泄露考題,自然要立即稟報主考大人,請主考大人定奪了。」
「是是。」熊概聽出王賢語氣中的轉圜之意,忙不迭點頭道:「方才下官是被嚇住了,確實應該立即稟報主考大人!」
「還愣著幹什麼?」王賢邁步向至公堂走去,熊概只好緊緊跟上。
至公堂上,王賢和熊概請主考大人屏退左右,然後呈上了搜到的物證。梁潛先是不明所以,但看到那間坎肩上寫的字後,一下就呆若木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腦海中只有四個漆黑的大字『東窗事發』!
按規矩,官員自從被點為主考起,便必須立即入貢院禁閉,再不能踏出貢院一步。其餘人等也是只進不出,別說人,就是一片紙,一個字都不許流出貢院,為的就是防止考題泄露,毀掉朝廷的掄才大典。
贛黨雖然勢力強大,但在歪門邪道上並不在行,所以哪怕梁潛擔任本次會試主考官,也沒法子向外傳遞消息。但如果他在入考場之前,就把自己要出的題目告訴外人,就另當別論了。事實上,贛黨也正是採用的這種方法,因為會試是一國掄才大典,雖然規格上比不了殿試,但殿試並不黜落考生,所以真正的掄才大典其實還是會試,殿試不過是確定取中者的最終名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