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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紀綱盯上贛黨已經許久了,贛黨原先是太子黨的主力,朱高熾的太子之位,就是解縉一手推上去的,是以朱高熾對解縉感激不盡,對江西的官員格外關照。同樣道理,朱高煦對解縉恨之入骨,將江西幫視為太子的最大臂助,時時欲除之而後快。
當漢王將他的想法講給紀綱,後者也是格外動心,他深知自己是皇帝的爪牙,只有皇帝的敵人一直存在,他的存在才有意義。但這些年來,敢跟朱棣作對的勢力都被剪除乾淨,紀綱已經許久不做大買賣了,這讓他陷入深深的危機感中,總是擔心皇帝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所以他一直在尋找新的獵物,獨領風騷若干年的江西文官集團成為了他的目標。尤其是他弄死解縉之後,已經和這群江西佬勢不兩立,自然要儘快將其一網打盡!
在紀綱眼中,別看這群文官整天耀武揚威,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其實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幹掉他們不過是舉手之勞,關鍵是要讓皇帝對這群傢伙恨之入骨,認識到他們的危害,才意識到他這個特務頭子的作用。所以紀綱一直在找一個合適的罪名——很顯然,江西幫最為人非議之處,便是把持科舉,堵塞賢路!如果從這裡做文章,定可事半功倍。
紀綱這個大特務頭子,已經在京城經營十幾年,對發生在眼皮底下的那些營私勾當自然瞭若指掌,他知道解縉當年就愛搞那種小動作,現在贛黨的當家人胡廣,也不是個有節操的傢伙,就更加不會收斂了。於是紀綱發動無處不在的耳目,開始調查跟胡廣過從甚密的人群,尤其是有子弟要參加會試的人家,果然就讓他查出了勾當!
其實這種事,胡閣老不是做了一次兩次,但都十分謹慎,從來沒出過紕漏。首先他不留下任何證據,其次得到考題的都是他信得過的人選,再說一旦東窗事發,那些得到考題的也全都遭殃,所以他們哪怕從安全角度出發,也不會向外界吐露一個字。再說誰願意自家子弟辛苦考取的進士,被人知道是作弊得來的?所以那些得到考題的人也從不向親朋好友透露,哪怕親朋家中正好也有參加會試的舉子……所以這些年來都沒惹過什麼麻煩。
然而今次有個不靠譜的傢伙,也得到了考題,那便是胡學士的兒子胡種!這小子在江西那是數一數二的紈絝,有他爹罩著自然在省里橫行無忌,就連布政使按察使也得客客氣氣叫一聲『二公子』。這胡種雖然稱不上不學無術,但肚裡的墨水還不如王賢多,卻能從公認文教天下第一的江西一路連奏凱歌,最後高中解元,不就全託了他老子的福!
胡廣和兒子分開多年,本就滿心愧疚,此番胡種進京趕考,當爹的自然要為兒子保駕護航。胡廣想的是,當年他中的是狀元,此番若兒子也得中狀元,便是一番父子雙狀元的佳話。就算這樣太招搖,只要也讓兒子名列三鼎甲,被直接點翰林,才對得起自己今時今日之地位。
不過等兒子一來,胡廣讓他作文一看,才發現那叫一個麻繩栓豆腐——根本提不起來,要想憑真本事中進士,那是不可能的。只好親自做了三篇文章,要兒子背得滾瓜爛熟,並叮囑他絕對不許外傳。胡種胡公子也不是傻子,知道父親如此鄭重其事,這三篇文章肯定有門道在裡頭,本打算聽從父親的吩咐來著。不過他身為胡學士的兒子,不知有多少人圍著他、捧著他,想從他身上打探會試的消息。胡種在江西養成了無法無天的紈絝性子,禁不住各種誘惑吹捧,終究還是把考題透露了出去。
一旦開了口子,他也無所顧忌了,後來竟在一班損友的教唆下,暗中向舉子兜售考題,兩千兩銀子一份,竟也賣出了上百份!這下還如何瞞得過錦衣密探?很快紀綱便得到了消息,甚至拿到了一份考題。
這下終於逮到了機會,紀綱自然要好生算計一下這幫江西佬。本來他的計劃目標里沒有王賢,可誰讓過了年後,姓王的對他百般挑戰?紀都督已經到了不除此獠、寢食難安的地步,這才把王賢臨時加進去。
第0563章 天意
紀綱打得如意算盤是,先按兵不動,待貢院落鎖、考題公布、會試開始,再突然派兵包圍考場搜查,只要搜出那些夾帶,就可將梁潛這個主考官,連同那些贛黨的子弟一網打盡。而王賢身為此次會試的搜檢官,事後也難辭其咎,就算皇帝有心偏袒,也保不住他。
把王賢加進來的決定,是紀綱在被王賢徹底激怒後做出的,但他很快就對這個看似一箭雙鵰的決定感到隱隱不安,因為比起那些書呆子來,王賢這個生冷不忌的傢伙,實在危險得多,把他拉進來,很可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果然,王賢這廝出乎意料的警覺,竟冒大不韙嚴加搜檢,甚至不惜讓舉子們寬衣解帶,也要防止夾帶入場,這一下打亂了紀都督的如意算盤,但紀綱並不打算放棄,因為他還有第二套方案——栽贓!這也是錦衣衛多年來管用的伎倆,自然輕車熟路。
不過再完美的陰謀,也比不過之前的陽謀,紀綱實在太忌憚王賢這傢伙了,唯恐他再折騰出什麼么蛾子來。所以一直派人盯著他,見考題一出來,王賢就奔去找梁主考,便知道這廝發現了什麼。紀都督只好當機立斷,提前發動,決定立即封鎖考舍,展開搜檢!
一時間,錦衣衛官兵的喝罵聲、考生憤懣的抱怨聲響徹一排排號舍上空,紀綱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直到他聽見至公堂前的大鐘急促敲響,停止考試的號令傳遍貢院,紀綱那張陰沉沉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一絲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