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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王賢同情地看他,他還真是犯傻了呢……
朱濟熿接過信,只見上頭漂亮的柳體楷書一筆一畫寫道,『濟熿賢弟親啟。』他書法造詣很深,對太子的字也有研究,端詳片刻,確定的確是朱高熾的筆跡,才走到桌邊,拿起銀質的拆信刀,將信封啟開,掏出信瓤仔細讀起來。
這封信前面平淡無奇,無非就是敘舊啊,求情求助之類,但最後一句話讓朱濟熿精神一振:
『願與賢弟冰釋前嫌,今日同患難,他日共富貴,若違此誓,叫雷殛了我……』
朱濟熿倒不稀罕『共富貴』的許諾,太子自身都難保,誰把他的承諾當回事兒?令晉王感到振奮的,是『他日』兩個字——什麼是他日?自然是皇帝駕崩之後的日子了!若讓朱棣看到了還了得?非得把太子點了天燈不可!
不過話說回來,有了這封信,朱濟熿確實不怕王賢和太子耍花樣……
考慮片刻,朱濟熿把太子的信收入袖中,談興闌珊道:「終於困了,仲德先回去,孤考慮考慮,再給你答覆。」
「那就不打攪王爺休息了。」王賢也不多問,因為根本沒必要問,朱濟熿把那封信收下,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老太監把王賢送下樓,又讓轎子把他送回行轅去,便又回了摘星樓頂層。
朱濟熿正定定出神,見老太監上來,才有些回神道:「你說,我怎麼會答應他呢?」
「因為王爺不安了,」老太監輕聲道:「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太多,換做誰都會不安的。」
第0458章 宿醉
「你說,孤的選擇,對麼?」朱濟熿的眼裡,流露出絲絲迷茫。
「不到最後,誰知道對錯?」老太監輕輕搖頭道:「老奴只知道,這種至關重要的問題,王爺還是要深思熟慮的。」
「孤這些日子,時時刻刻都在思慮。」朱濟熿嘆息一聲,坐迴圈椅道:「其實孤擔心的不只是劉子進和朱美圭,還有那老太婆的死……這也是姓王的今天一直掖著的一張底牌,他一直沒出,我卻不能忽視;還有如意……」朱濟熿面上掛著刻骨銘心的痛道:「孤也一樣有口莫辯!」
「這兩件事王爺確實不好解釋。」老太監嘆氣道:「如果老太妃不是突然暗中寫信給皇上誣告王爺,我們也不會這麼著急除掉她。至於如意娘娘……其實本就是王爺的愛人,是被老王爺霸占的,王爺現在和她複合,不過是破鏡重圓……」
「可天下人不會體諒孤,」朱濟熿滿目憂鬱道:「他們會說孤弒嫡母、奪庶母,會把髒水往孤身上潑。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孤根本說不清!要是真讓皇上認為,我是個滅絕人倫的畜生,就一切都完了……」
「漢王和趙王可以為王爺向皇上解釋。」老太監輕聲道。
「他們離山西太遠,替我辯解未必有說服力。」朱濟熿搖頭道:「而且在天下人眼裡,我們本就是一丘之貉,他倆替我說越多,也不過是越描越黑。」頓一下,朱濟熿冷笑起來道:「而且以孤的觀察,這兩人都是天性涼薄之輩,現在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對他們只剩麻煩,兩人能不能真心幫我?還是個疑問。」
「其實老奴也早有這份擔心,」老太監道:「他兩人都是嫡親皇子,自視高貴,未必瞧得上王爺,之前的熱絡很可能只是利用,就怕他們利用完了就對王爺變臉。」
「他們倒不至於不管我,」朱濟熿冷笑道:「真把我逼上絕路,我也不會再替他們兜著,到時候大家一起完蛋!」說完一嘆道:「可他們不會管孤,是不是名聲狼藉……」
朱濟熿要當受人尊敬的晉王,而不是變成過街老鼠的晉王。
「只有王賢這個太子的人,又是欽差,他來替我洗白,才能堵住悠悠眾口!」朱濟熿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像是在下定決心道:「就這樣吧,其實跟著太子比跟著漢王,更讓人心安……」
「這倒是。」老太監點點頭,輕聲道:「但這樣一來,張春他們怎麼辦?」
朱濟熿聞言瞥了他一眼,老太監低頭道:「老臣明白了。」
「做得漂亮點。」朱濟熿站起身來,聲音輕而冷冽道:「這老東西敢威脅我,死不足惜!」
「若是他一死,能保全王爺和將門,還能讓官員們活命,他想必會含笑九泉的。」老太監先下樓梯一步,抬起了手臂。
「就讓他為山西換回太平吧。」朱濟熿淡淡說一句,扶著老太監的手臂下了樓梯,身影消失在摘星樓中……
雪不知何時又停了,天光已經亮起來。回去行轅的轎子裡,王賢也在凝眉深思,只是沒有晉王殿下那麼有美感罷了……
他並不擔心太子那封信。其實他與京城相隔幾千里,哪有時間請太子寫信?恐怕就算來得及,以太子謹慎的性格,也不會寫那種要命的東西。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那封信是偽造的,只是以假亂真到就是朱濟熿也分辨不出來……說起來,王賢身邊有這種人才,還要感謝周新周臬台。當年周新讓鬼手張偽造的浙江都司文書,騙開了錢塘江上的水師。事成之後,鬼手張成了錦衣衛的懷疑對象,只能到處東躲西藏。後來王賢回杭州考舉人的時候,周新便將此人推薦給他,一是跟著王賢,不用再擔心錦衣衛;二是這種奇人也確實大有用處。
連周新這樣的正人君子,都知道有時候百正不如一邪。到了王賢這種市井出身的傢伙身邊,鬼手張更是如魚得水,可以盡情發揮了……只是因為他背著案子,不得不藏在侍衛中,才一直沒有現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