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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侯爺,如今正是同舟共濟之時,可不要先起內訌啊。」王賢淡淡一笑,給柳升斟了一碗酒。
柳升端起碗來送到唇邊,那只可以開強弓硬弩的手臂,此刻居然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一碗酒倒有小半灑出來,把他的鬍子前襟都打濕了一片。
柳升這種明白人,自然十分清楚,就算能成功地把王賢定為罪魁禍首,自己也絕對是在劫難逃——朱棣可是下達了聖旨,讓他支援漢王的。
何況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王賢就是白蓮教的軍師黑翦,更沒法證明是王賢搞死了漢王,朱棣就算認定了他是罪魁禍首,也只能找其他的由頭,秋後再算帳。而自己,恐怕等不到秋後,就要全家被押上法場了……
「哎!老夫怎麼就上了你的賊船!」柳升心念電轉,已經想通了此中的關節,明白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跟王賢一起,想方設法把命保住。
「侯爺,自古正邪不兩立,這也是必然的。」見柳升果然是明白人,王賢心情大好,大言不慚道。
「噗……」柳升沒忍住,一口酒噴到火堆上,咳嗽連連道:「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難不成,我們是壞人?」王賢眨著無辜的眼睛,反問柳升道。
第1063章 合流
幾句調笑之後,柳升終於調整好心情,目露凶光緊盯著架子上烤焦的羊排,咬牙切齒道:「說吧,怎麼才能過去這一關!」
安遠侯一旦認清形勢便當機立斷,毫不拖泥帶水,倒讓王賢安心不少。他還真擔心這老貨會滿腦子忠君思想,不肯跟自己合作。
「其實,沒有侯爺想像的那麼糟糕。」既然柳升上道,王賢自然也不再跟他兜圈子,沉聲說道:「我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表明,漢王和白蓮教勾結很深,甚至白蓮教到了今天,漢王可謂居功至偉。沒有他策反馬忠等一干山東都司將領,怎會有葫蘆口之變,又怎會讓白蓮教趁虛而發,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說的我都懂,皇上也不會不懂,可他不會跟咱們往這上頭論的!」柳升嘆氣道。
「有些事,不是皇上想不論就可以不論的。」王賢沉聲說道:「請問侯爺,漢王和白蓮教一戰,發生在何處?是在漢王的藩國嗎?」
「博興。」柳升輕聲說道:「自然遠離漢王的藩國。」他明白王賢的意思,藩王無旨,不得離開藩國,更別說在國境外作戰,這是誰也不能違反的鐵則!
「漢王軍中的數千蒙古騎兵,又是從何而來?」王賢追問道:「那些蒙古人可還在山東境內,皇上總不能也視而不見吧?」如今海上已被張俊的水軍封鎖,遼東接應的船隻根本無法靠岸,那些臨陣脫逃的蒙古騎兵,沒法從海路逃回關外,正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山東境內到處亂竄。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山東境內又人煙零落,那些蒙古人不想餓死凍死,就必定會搞出大動靜來!
可想而知,一旦確定無法從海路回家,他們必會鋌而走險,要麼北上,從山西乃至直隸出關,要麼南下,到大運河邊找食,甚至深入大明腹地,侵擾江淮。無論哪一種情形,都必將朝野震驚,皇帝想蓋也蓋不住。
「說白了,漢王身上的屎太多太臭,皇上就是想替他蓋也蓋不住!」王賢冷聲說道:「英明如今上,斷不會揪住漢王的事情不放,讓他的兒子身敗又名裂,連帶自己也顏面大丟!」
「你是覺著,皇上會將漢王的死不了了之?」安遠侯眼前一亮,目光旋即又暗淡下來:「你還是不了解皇上,他豈是這種善罷甘休之人?」
「呵呵,是侯爺太畏懼皇上而已。」王賢卻搖頭笑道:「很多的事情,哪怕是皇上也得顧全大局,不能由著性子來。畢竟在皇上心裡頭,他的江山和一世英名,可比兒子和一時之氣重要得多。」
「你說的大局,指的是?」安遠侯看著王賢。
「大明朝已經經不起折騰了。」王賢輕嘆一聲道:「永樂以來,皇上數度征蒙古、下西洋,興建新都,廣修道觀,十年時間幹了別的皇帝一百年都做不來的豐功偉業。為什麼別的皇帝就沒有這份能耐?是他們沒有雄心嗎?我看未必,更多的是沒這個財力。」
柳升微微點頭,聽王賢繼續說道:「皇上為什麼會有如此雄厚的財力?秘訣就是用濫發寶鈔的法子強奪民財,十幾年來,寶鈔掠盡民脂民膏,已經貶值萬倍,如今徹底被百姓拋棄。哪怕天才如夏元吉,都已經一籌莫展,不能為皇上再搜刮到幾個銅板了。」
柳升繼續點頭,他雖然對經濟屬於外行,卻也知道大明朝確實沒錢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然,三大殿被焚之後,皇帝絕對不可能只命人將廢墟清理掉,卻絕口不提重建事宜……
「而山東的局面發展至今,已經遠遠超出皇上的預料。」王賢接著說道:「之前皇上存了讓山東亂而後治的念頭,才會任由白蓮教和漢王胡搞。誰成想真亂起來,情況竟這般的不可想像!區區白蓮教居然可以煽動起百萬之眾,擁兵十餘萬。讓威名遠揚的安遠侯爺也束手無策……」王賢促狹地看一眼柳升道:「你說皇上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策?」
「先是讓天下無雙的忠勇伯栽了大跟頭好嗎?」柳升翻翻白眼,反唇相譏道:「老夫是給你擦屁股來的。」
話雖如此,他心裡對王賢的話十分認可。這次山東之亂,程度之烈,範圍之廣,危害之大都遠超朝廷預料。之前朱棣以為易如反掌就可以撲滅的山東之亂,如今卻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