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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雖然如是想,面上卻假惺惺勸道:「你撈也撈夠了,回去買田置地當你的富家翁多好,何必在衙門裡當牛做馬受夾板氣?」
「我倒也想,可是沒有這身皮,萬貫的家財也守不住!」李晟咬牙道:「我要是離開縣衙,王興業肯定把我往死里整!大哥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那倒也是。」王子遙聞言頷首道:「你當年給何常支招,太不地道了,也難怪王興業會恨死你。」
「這……」這看似不經意的一句,一下戳中了李晟的心窩,讓他剛恢復點血色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煞白。
「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來著?」王子遙搖頭嘆道:「王興業一直不明白,何常那種土老財,怎會知道何觀察一定會乘機發難。他早就猜到有人在背後支招,這個人八成就是你。」
「……」李晟額頭沁出汗珠,微微發顫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王子遙冷笑道:「他是糧長,你當年是糧科典吏,你倆交情可不是一年兩年了。你又和王興業有仇,他肯定第一個懷疑到你頭上!後來何常下了獄,王興業讓李觀私刑伺候,一問便知果然是你!」
「啊……」李晟的眼裡,終於只剩下驚恐之色。
王子遙說得沒錯,當初何常之所以能在何觀察來時上告,就是李晟在背後使壞。但後來王興業鹹魚翻生,把李晟嚇得不輕,才會對王賢表現得那麼極端——他看不得王興業的兒子在眼前晃悠,那會讓他神經過敏的。
原本以為,王興業只會報復他欺負王賢,破財就能免災。但現在王興業知道,是自己害他險些家破人亡,肯定會要自己老命的……
「大哥,救命……」李晟雙膝一軟,滑下杌子,又一次跪在地下。
「不是我不幫忙。」這次王子遙沒讓他起來,而是板著臉道:「弄不好,我可得得罪王興業……聽說吏部擬授他仁和縣典史,也算是在省里為官了,你說我該交好他,還是得罪他?」
典史和典吏,雖然只差一橫,但卻是天壤之別。典史就是古代的縣尉,掌管一縣的獄囚警邏,也就是後世的縣公安局長。雖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權力著實不小,尤其是讓王興業這種人來當,必然風生水起。
「大哥請放心,只要我能出得起,砸鍋賣鐵,絕對不含糊!」李晟反而鬆了口氣,因為王子遙這話,分明就是要錢。
「這話說的,好像我管你要錢似的。」王子遙一臉正直道:「除了打點的花費,你一文錢不用多給。」
「那,我先準備一千兩銀子,如何?」他越是這麼說,李晟就越不敢摳門,一咬牙道。
「一千兩啊……」王子遙捏著小小的茶盅,享受地呷一口道:「先辦辦看吧,不夠再說。」
「沒問題,多謝哥哥。」李晟千恩萬謝爬起來,又說了好些表決心的話,才離開吏房。
待他離去,王子遙將給他的那杯茶潑在地上,想了想,又把那個茶盅也扔到廢紙簍里,啐了一口道:「晦氣!」
待回到戶房,李晟見大門已經鎖了。原來散衙的時間一到,眾書吏便把大門一鎖,作鳥獸四散……渾不顧李晟的便裝、挎包什麼的還在裡頭。
見人還沒走,茶就已經涼了,李晟不勝悲涼,望著房門前的一叢殘菊,滾下幾滴淚珠。
他就這樣狼狽地回到家。李司戶是不住在縣衙吏舍的,他住在鄰著衙門兩條街的巷子裡。推開虛掩的院門邁步進去,李晟心說終於回家了,不用再受氣了……
誰知另一腳還沒邁進去,他家的長工便操著根棍子出來,罵道:「你這叫花子,快滾出去!」說著就要打。
「二蛋,是我……」李司戶險些被打到頭,狼狽地躲開道。
「啊……」長工聞聲驚呆了:「東,東家,你這是怎麼了,掉溝里了?」
「沒事兒。」李晟鐵青著臉甩甩袖子,進去院子。他家從外頭看不出什麼,但一進去,就會發現裡面出奇的軒敞精緻,一重重門廊亭台、屋舍樓閣不說,竟還有花園假山花池子,可謂是內有洞天!
原來他買了相鄰的兩座三進宅子打通了,一座為家眷居住,另一座則推倒修成亭台花園,這樣既享受到庭園舒適,又不招搖,顯然花了大心思。
裡頭的擺設比何常家還要奢侈,不是親見你根本想不到,這是一個小吏的住處。
此刻,他一妻四妾倆孩子,正坐在燈火通明的飯廳里,有說有笑的吃飯。因為李晟常在外面應酬,這個點不回來,肯定是到外面快活去了,是以家裡人也沒等他。
正吃著飯,卻見一個披頭散髮、衣衫骯髒的男人闖進來。
一見到他,他六歲兒子尖叫一聲:「鬼呀!」
他四姨太則怒道:「二蛋他們死哪去了,怎麼讓個叫花子進來了!」
「你他娘才是叫花子呢!」李晟憋了一肚子的火,終於爆發出來,像一頭憤怒的瘋狗,朝著四姨太咆哮起來。
四姨太驚呆了,捂住嘴道:「老爺,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我,我怎麼成這樣了……」李晟看看桌上的殘羹冷炙,雙眼血紅地咆哮道:「連你們也不把我放在眼裡,叫我吃剩飯麼?我叫你們吃,我叫你們吃!」說著操起把杌子,把餐桌上乒桌球乓打得杯盤碎裂、湯水四濺……
一家人都嚇壞了,倆孩子更是哇哇大哭。李晟咯咯獰笑道:「哭,再哭掐死你倆!大家一起不活啦!」說完掄著杌子,見什麼砸什麼,仿佛要把滿腔的怨毒都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