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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縣早和西席商定,橫豎林家沒有實證,自己只要置身事外,誰也挑不出錯。到時候泡一壺茶,坐看風起雲湧就是。待塵埃落地,自己還是自己,不會惹什麼麻煩。
是以魏知縣很快平復心情,緩緩道:「我聽聞那王二是個遊手好閒的破落戶,他的話不一定可信。」
「堂尊說得對。」胡不留點頭道:「但是王賢提供了一條線索,卑職必須稟明堂尊。」
「講。」
「王賢說,那趙氏並沒死,而是藏在……」胡不留聲音越來越輕,只有魏知縣能聽到。
「什麼!」魏知縣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方低聲道:「你覺著有幾分可信?」
「卑職以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胡不留照著王老爹教他的話,複述道:「既然林家把此案捅到省里,以周臬台的性格,八成要細細查問的。萬一秋審時,他親自來督查怎麼辦?」
「嗯……」一想到那位周臬台,魏知縣就渾身寒毛直豎。在傳說中,這是一位見微知著、善斷奇案的青天大老爺。今年初來浙江,那些蒙冤下獄的百姓喜極而泣說,『我得生矣。』等到周新到任,果然斷案如神,而且出其不意,令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防不勝防。
比如有一次,為了了解一個案件的真情,他微服出訪,故意觸忤山陰縣令而被捕入獄。在獄中,他從囚犯口中了解到知縣貪贓枉法的實情,從而彈劾整治了貪官,此事一時傳為美談。
但對他治下的官員來說,就是不折不扣的噩夢了。攤上這麼個愛微服私訪,還喜歡往牢里鑽的臬台大人,下面各府縣一刻不敢大意,不僅不敢胡亂抓人了,就連對牢房裡的犯人,都得當祖宗供著,這日子簡直沒法過。
估計林家也是聽了他的事跡,才毅然上控的吧……
……
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魏知縣讓胡捕頭先下去,然後把西席司馬先生請來了。
司馬先生是個老秀才,教過書、在衙門裡混過飯吃,後來被推薦到魏知縣幕下做師爺……當然這年月還不興叫師爺,而是叫西席,其實都是一回事兒。
他本來在後頭睡懶覺,聽說知縣找,趕緊穿上衣服洗把臉,急匆匆來到籤押房,便見魏知縣在那裡一臉便秘狀,似有什麼事委實難決。
「東翁,您找我。」
「先生來了,快幫我拿個主意。」魏知縣趕忙招呼他坐下,將方才胡捕頭所稟道與司馬先生。
「哦……」司馬先生捻著幾根山羊鬍,聽完後沉吟片刻道:「東翁,知道了那趙氏還活著,我們不宜再裝聾作啞了。萬一要是由別人破了這案子,東翁往輕里說是瀆職,重里說便是同謀。」
說著他眉頭一挑道:「況乎此案曲折離奇,牽扯極廣,如果能翻過來,必然震動全國!人怕出名豬怕壯,做官卻最怕沒名聲!想想吧,刑部已經批決的案子,卻被你翻過來,東翁必然名噪海內,成為周臬台那樣的名宦,將來還用為前程發愁麼?」
「先生說得太遠了……」魏知縣忍不住憧憬起來,嘴上還不能承認。
「那就退一步說。」司馬先生卻激動難抑道:「東翁能破了此案,最少可以在本縣樹立威信,一掃顢頇敷衍之氣,倒看看誰還敢陽奉陰違?」
原來魏知縣上任以來,縣裡的官吏欺他年輕,又沒有背景,卻偏偏多事,很是讓他碰了幾個軟釘子,弄得魏知縣啥也幹不成,有力無處使,整天干著急……
聽了司馬先生的話,魏知縣終於說實話道:「不瞞先生說,我也這樣認為的。」說著嘆口氣道:「但是此案乃何觀察定案,我若是貿然插手,必然惹他憤怒。此人最是偏狹,看他對我前任便可見一斑,若是那王賢撒謊,可就坑死本官了。」
「東翁這話在理,那王賢風評不好,他的話不能輕信,」司馬師爺點點頭道:「不如這樣,今晚我悄悄去他家一趟,摸摸實底,要是他說的不假,咱們再作計較。」
「嗯,不急在這一時。」魏知縣點點頭道:「但千萬不能走漏風聲。」顯然他心裡的天平,已經傾向於管這閒事了。
「東翁要是不放心,」司馬師爺笑道:「不妨給刑房派個明差,讓他們去給王賢補個口供,好了結他那個案子。」
魏知縣想一想,拊掌贊道:「大善,虛虛實實,孰能料之!」
第0014章 一觸即發
王賢對老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叫什麼?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反正老爹一封信,調動了胡不留,打動了魏知縣,讓他的司馬師爺出現在自己面前……
回憶當時,他老爹說,要是想翻案,現在其實機會很好。因為浙江按察使周新,以善於斷獄著稱,人稱『冷麵鐵寒』,在他手下的官員,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推搪塞責的現象會輕很多。
「爹的意思是,讓我去省城找周臬台?」王賢問道。
「笨蛋!」王興業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氣哼哼道:「你要是直接去找周臬台,置縣尊於何地?置太尊於何地?我們翻案是為了什麼?破家的知縣、滅門的府尹,得罪了他們還怎麼過?」
「是。」王賢抱頭道:「爹教訓的是。」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像林家那樣越級上控。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何況既是縣官又是現管?凡事你得先考慮他的體面,讓他出彩,他得了面出了彩,自然不會忘記你的好處,隨便照拂一下,就能讓咱王家鹹魚翻生!」王興業用他多年混跡衙門的經驗,教訓兒子道:「所以這一次,咱們搭好台,讓縣太爺登台唱戲,博個滿堂彩,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