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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又是一斤酒下肚,酒勁上來了,秀才們一個個面色酡紅,肚裡更是像火燒一樣,已經有人支撐不住,醉倒在酒桌上。但王賢依然沒有停的意思,直到又灌下去半斤,把最後一個秀才也灌醉,才收起立了大功的骰子,對看呆了的書童道:「還不把你們相公扶回家去。」
書童們哪敢廢話,趕緊扶起自家的公子,跌跌撞撞下了酒樓。
此刻天還沒黑,在家裡照顧了一天蠶寶寶的富陽百姓,看到了這樣一幕奇景……一個書童扶著一個醉醺醺的秀才走在街上,不時還有秀才伏在道邊嘔吐不止,老百姓不禁暗暗搖頭,老子坐牢兒子酗酒,本縣鄉紳的形象算是徹底毀掉了。
班房裡,員外們已經被關進來九天了。
李員外剛吃過十兩銀子一餐的早飯,又要了五兩銀子的飲品,坐在他那五十兩銀子一晚的床位上,背後還靠著價值五十兩的被褥,優越感油然而生,沒辦法,誰讓哥有錢呢?
要是不自我麻痹,他肯定會瘋掉的。因為刨去價錢來說,他就是坐在大通鋪上,身後靠著又黑又硬的破棉被,啃了個冰冷的窩頭,喝了碗稀到極點的稀粥,又要了杯涼水準備上午解渴……就這些坑爹的玩意兒,竟然要一百兩銀子一天!都夠見杭州城的琴操姑娘一面了!
吃完早飯,幾位員外便圍坐在大通鋪吹牛,消磨午飯前的時間。整天鹹菜窩頭糙米飯,員外們嘴巴都要淡出鳥來,話題自然圍繞著曾經吃過的美食,不過說著說著就開始沒邊了……
一個員外道:「我吃過最大的一個肉包子。用一百斤面,八十斤肉,二十斤菜,包了一個,放在八丈的大蒸鍋里蒸出來,用八張方桌才放得下。二十幾個人,四面轉著吃,吃了一天一夜,沒吃到一半。正吃得高興,不見了兩個人,到處找不著,忽然聽到肉包子裡有人說話,揭開一看,原來那兩位鑽在裡頭掏餡兒吃呢。你說這個包子大不大?」
反正吹牛不上稅,李員外也扯淡道:「我那會在南京吃過的肉包子才算大呢。幾十個人吃了三天三夜,吃出一塊石碑來,上寫『離肉餡還有三十丈』!」
這牛吹得有水平,引得眾人哈哈大笑,但有個員外卻陰陽怪氣道:「李大哥真會吹牛,怪不得能把兄弟們騙成這樣……」
班房裡的氣氛登時一變,李員外陰著臉道:「幾天沒刷牙,嘴巴就臭成這樣!」
於員外忙勸道:「老侯,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眼下大伙兒遭難,同舟共濟要緊。」
「什麼同舟共濟,我們錯上了你們的賊船,被害得傾家蕩產不說,連富陽縣都待不下去了!」幾位員外竟同仇敵愾道:「休想再繼續綁架我們了!」
「我啥時候綁架你們了?是你們死乞白賴一直跟著!」李員外怒道:「感情贏了算大家的,輸了卻算我一人的,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就是你一個人的責任!」那侯員外一針見血道:「要不是你總想證明自個不比倆兄弟差,老是想壓官府一頭?咱們豈會落到這般田地!」
「你放屁!」李員外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道:「你個龜孫子不就是後悔,當初沒跟著王賢去買糧,卻跟我們摻和在一起!」
那侯員外正是侯氏她爹,落到這一步,他腸子都悔青了。被說中心事,他臉上掛不住,臉紅脖子粗的和李員外吵在一起。兩人越吵火越大,也不知誰先動手,竟扭打在一起,眾員外連忙去拉。但大部分人心裡都埋怨李員外,說是拉架,其實是拉偏架。
見李員外被大伙兒牢牢架住,這邊卻只有個於員外,死死摟著自己的腰,侯員外大受鼓舞,先是一肘子將於員外敲倒,然後一套狂風暴雨王八拳,就朝李員外的臉上招呼……
「幹什麼,幹什麼!」班房裡殺豬般的動靜,終於把皂隸招來,打開門大罵道:「不想出去了是不是?」
眾員外聞言倏地分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李員外,不顧傷痛地問道:「差爺,我們可以出去了?」
「嗯,大老爺來信同意放人。」李班頭依依不捨道:「真捨不得員外啊。」
你捨不得肥羊是真的。眾員外心中暗罵,嘴上卻好話說盡,唯恐惹到這些小鬼。沒蹲班房不知道胥吏的尊貴,蹲了班房一輩子都忘不掉。
李班頭將他們帶到戶房值房,見過分管司法的典史大人……
王賢在裡間接見的眾員外。
坐在檀木官帽椅上,捧著杯西湖龍井,看著室內豪華的裝飾,員外們不禁熱淚盈眶,都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員外這是怎麼搞的。」王賢看著豬頭似的李員外道:「要是獄卒虐待的話,只管向我投訴,本人雖然只是署理典史,但一樣嚴懲不貸。」
「不是差爺們弄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蹲幾天班房可以讓人老實不少,李員外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太不小心了。」王賢笑眯眯道:「販私鹽的事情,已經基本查清了,跟幾位員外沒有關係,你們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那糧船呢?」何止李員外,所有員外都客氣了不少。
「也還給你們,」王賢大度道:「諸位有好兒子啊,昨天為了給你們求情,都喝酒喝到人事不省了。」
幾位員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只能陪著說笑幾句,方小心問道:「敢問四老爺,我們的糧食,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