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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唐雲頷首道:「胡瀠什麼時候到?」
「他現在在江西,差不多也得三天才能趕來。」周新道。
「看來,只有老弟拿主意了。」唐雲有些幸災樂禍道。
「那下官就斗膽說說。」周新沉聲道:「雖然明教占了縣城,看起來情況很危急,但是你我都清楚,比起我們真正的任務,這無足輕重。」
唐雲點點頭,聽他繼續道:「所以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找到他。現在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他在明教手裡,另一個是他在鄭家的保護下。前者的話,在出逃無望的情況下,他的目的地必然是縣城。後者的話,他應該躲在鄭宅鎮。」
「鄭家和明教沒穿一條褲子?」唐雲沉聲問道。
「目前看,還沒有合流的跡象。」周新道:「不然局面絕不是這樣子。」
唐雲想一想,點頭道:「不錯。」鄭家也好,明教也罷,想要單獨跟朝廷對抗,都是不可能的。他們唯一的辦法是合流,共守浦江城,才有可能堅持到援兵到來……姑且認為他們有援兵。「那還等什麼,立即包圍鄭宅鎮,先把鄭家滅了,防止他們合流!」
「鄭家……」周新嘴角扯起一絲苦笑道:「是那麼好滅的麼?」
「又有何難?」唐雲冷笑道:「本帥此番精銳盡出,還怕他兩千鄉兵?」
「伯爺誤會了。」周新搖搖頭道:「下官的意思是,鄭家乃太祖親封的江南第一家,天下孝悌的楷模,我們將其消滅,如何向天下人解釋?」
「呃……」唐雲想想也是,鄭家該死的理由自然充分——膽敢窩藏廢帝,足夠滅他九族了!可是皇上早就宣布建文已死,這條理由自然不能用了。「勾結明教,意圖謀反?」
「那讓太祖的顏面何存?」周新搖頭道:「而且還有一點,太祖當年定《皇明祖訓》,就是以鄭家的家訓為藍本,這是天下皆知的……」言外之意,若鄭家意圖謀反,其家訓自然不足為訓,那置《皇明祖訓》於何地?
這一點很要命,因為朱棣當年造反,打的就是建文聽從奸人妖言,亂改祖宗成法,故而要『奉天靖難清君側』的幌子。等他當上皇帝後,自然將建文帝的改革措施全都廢除,為了彰顯自己皇位的正當性,他更是處處標榜自己是太祖皇帝最忠實的繼承人,根本不可能去否定《皇明祖訓》。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說該怎麼辦?」唐雲沒想到,要對付鄭家還真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嘴呢!
周新就等他這句呢,聞言呷一口茶道:「真正的貢品龍井,伯爺待下官不薄啊。」
「呵呵,知道就好。」唐雲嘴角抽了抽,他想起對方乃一省廉訪,萬一參自己私用貢品,肯定要被皇上罵的,態度不禁愈發客氣了……
「鄭家的命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周新擱下茶盞道。
「是,應該由皇上決定。」唐雲點點頭,又苦著臉道:「可做臣子的怎麼能把難題推給皇上呢?」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說明朱棣絕不是任人唯親。
「伯爺說得對,」周新毫不意外,頷首道:「所以對鄭宅鎮,我們應該以保護之名圍而不攻,然後一面加緊光復縣城,一面逼鄭家交人。待攻下縣城,若確定那人不在明教手裡……」頓一下,他一字一句道:「說不得,把鄭宅鎮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還是老弟想得周全。」唐雲摸著鋼針似的鬍子道:「那成,咱們分兵兩路。我帶人去攻城,你帶人去包圍鄭宅鎮,如何?」
「又要封鎖縣境,又要攻城,又要封鎖鄭宅鎮。」周新有些擔心道:「兵力會不會太過分散?」
「哈哈,這個你就是外行了。」唐雲得意笑道:「浦江區區彈丸之地,五萬大軍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要不是為了萬無一失,根本用不了這麼多人。」
「軍事上的事我是外行,」周新身上難得沒有文官那種不懂裝懂,這也是唐雲比較給他面子的原因:「就聽伯爺的。」
「嗯。」唐雲點點頭,站起身道:「胡瀠那廝之所以遲遲未到,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見周新不動聲色,他自顧自道:「你們是想證明,為天子偵查緝捕,刑部按察司也能勝任,而且比錦衣衛做得更出色。」
「真沒有爭風吃醋之心。」周新搖頭道。
「那換個說法,想要皇上知道,錦衣衛是可以替代的……」唐雲幽幽道:「還要否認麼?」
周新默然,這位老兄面帶豬相,心中嘹亮,還真什麼都明白。
「別緊張。」唐雲笑笑道:「我要是不站在你這邊,早就通知錦衣衛了。」說著面現陰狠之色道:「老弟放心,哥哥我支持你們,早日把紀綱那王八蛋攆下來,好讓弟兄們把他剁碎了餵狗!」
周新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唐雲恨紀綱,應該不是假裝的。雖然他們同屬靖難之臣,但紀綱是諸生出身,素來和武將們尿不到一壺,後來他成了錦衣衛指揮使,能夠以皇帝的名義,動輒緹騎四出、抓人殺人,不管文臣武將在他面前都噤若寒蟬,唯恐遭殃。
紀綱飛揚跋扈,天底下皇帝第一他第二,哪怕比他官職大、地位高的,只要惹到了他,都會遭到他的殘酷報復……與紀綱平級的都指揮使啞失帖,由於在路上沒有給他讓道,被紀綱認為是故意不敬,記在心裡。後來紀綱竟誣以冒賞的罪名,用大杖將啞失帖活活打死了。還有陽武侯薛祿,身為都督,無論官職地位,都比紀綱高,兩人為了個道姑爭風吃醋,一次在皇宮裡相遇,紀綱抓起衛士手裡的鐵瓜,照著他腦瓜就打,把薛侯爺的頭顱都打裂了,差一點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