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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那個王賢呢,還驢打滾麼?」杜百戶又問道。
「打個屁!」許千戶黑著臉罵道:「這麼多神仙護著他,我犯得著為了出一口氣,把那些人都得罪了麼!」說著煩躁地揮揮手道:「把他關起來先,靜觀其變吧。」
「是。」杜百戶應一聲下去,讓人解開王賢,然後找了個單間關起來,命人嚴加看管。
第0217章 救兵的救兵
氣沖沖地離開千戶所,胡瀠掀開轎簾,對外頭吩咐道:「去按察司衙門!」
轎子在杭州城的大街上穿行,胡瀠臉上的怒氣煙消雲散,只剩下冷冷的笑,他心機深沉、超乎想像,怒氣是做給別人看的,心裡卻早將利害算得清清楚楚,待轎子在按察司後衙落下,轎夫掀開轎簾,便看見一身便服的周新站在院中,還是不苟言笑。
但能出來迎接他,已經說明了他在周臬台心中的地位。
「慚愧,有辱使命。」下來轎子,胡瀠苦笑道:「我只能保那小子平安。」
「已經很好了,」周新伸手相請道:「拙荊下廚備了幾樣小菜,我們邊吃邊談。」
「哈哈,嫂夫人的手藝,那可是一絕!」胡瀠大喜笑道。
周新是廣州人,夫人燒得一手絕佳的廣府菜,廣府菜注重質和味,口味清淡,清中求鮮、淡中求美,正合讀書人的口味,向來與淮揚菜並稱。一道白切雞、一盤香芋扣肉、一碗冬蟲草竹絲雞湯,就把胡瀠的胃徹底收買,讓他心中那因為被算計,而產生的絲絲不快,煙消雲散了。
讀書人講的是食不言、寢不語,兩人用過晚飯,轉到周新的書房,又泡上明前,才轉到談話的氣氛。
「老兄如此盛情款待,」胡瀠坐在周新的書房裡,感覺比坐在千戶所里舒服一千倍,笑道:「莫非是因為良心不安?」
「有何不安?」周新淡淡道。
「若不是你拿王賢作餌,我此刻會在杭州?!」胡瀠似笑非笑道:「聽說他被錦衣衛抓去,我軟硬兼施拉上朱九,星夜兼程三天三夜,結果呢?!」雖然已經釋然,但提起來還是有些氣。
「他確實被捕了。」周新面不改色道。
「但是今天下午才被捕,你何以三天前就通知我?」胡瀠哂笑道:「莫非老兄未卜先知?」
「錦衣衛會趁著院試拿人,這是明擺著的。」周新不緊不慢道。
「我就不信,你個堂堂浙江按察使,能保護不了個下屬,還得捨近求遠!」胡瀠似笑非笑道:「自己不想惹事,卻拉別人來頂缸!看老兄渾身正氣凜然,想不到也是個滑頭嘞!」
「我確實可以護住他,」周新也不否認,但下一刻,又表情沉重地嘆氣道:「但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說著一指窗外,加重語氣道:「只要錦衣衛不打消念頭,他就永無寧日!」
「……」胡瀠默然片刻,緩緩道:「老哥不可能為了一個王賢,這樣大費周折吧?」
「是。」周新也不諱言,點點頭,一字一頓道:「不只有一個王賢面臨危險,還有杭州內外的百萬百姓,同樣身處水深火熱!」
「……」胡瀠聞言也是一黯,低聲道:「錦衣衛在杭州鬧得確實不像話,我在浙南都時有耳聞。」
「不是不像話,是聳人聽聞!」周新陡然提高聲調道:「錦衣衛浙江千戶所,在杭州正式開張也才倆月。抓捕的官紳百姓便超過六百人!平均每天都要抓十幾個!遭殃的又豈是這單單六百人?還有他們的家庭!六百家統統抄家!損失達幾百上千萬兩之巨!」他越說越激動,那張萬載寒冰般的臉上,寫滿了刻骨的痛心:「期間有多少女子被姦淫,多少無辜被殺害……這一筆筆用血淚寫成的訴狀,在我的按察使籤押房裡摞成了山!」
「真的?」胡瀠一聽,頭皮都炸了。
「我已經秘密調查良久,兩月來的案子,一樁樁都已記錄在案,你隨時可以調閱。」周新沉聲道。
「不用,我信……」胡瀠怎麼可能不信周新的話?倒吸口冷氣道:「我只知道他們在杭州胡作非為,卻不知道已經到了這種人神共厭的地步!」
「好一個『人神共厭』,說得太恰當了!」周新擊節,眼神熱烈地望著胡瀠道:「潔庵乃天子欽差,代天巡狩,眼見這浙江之地,已成人間鬼蜮,豈能不上達天聽?!」
「呃……」胡瀠心說,果然是要借我這張嘴用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老兄是一省臬台,行事與都察院同,何用他人代奏?」
「潔庵莫以為我還存了明哲保身之念,」周新肅容道:「俗話說,在其位,謀其政!我為一省臬台,拼卻性命,也自當保一省平安,如今浙江一省黎民塗炭,綱常倒置,我豈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見周新滿腔忠義之氣,胡瀠也肅容道:「是我出言輕佻了。」
「無妨。」周新緩緩搖頭,表情苦澀道:「只是這千戶所的設立,擺明了是皇上不信任我浙江文武。我身處嫌疑之地,尚是錦衣衛調查的對象,說出的話來如何好使?」
「嗯。」胡瀠面色嚴肅地點點頭,如今調查的範圍,已經縮小到浙江三位大憲身上,三人在證明清白之前,確實不好說話……當然,這話他不會對周新講:「不如等一等……」
「我能等,浙江的百姓等不得!」周新深深一嘆,朝胡瀠拱手道:「求潔庵老弟為百姓黎民著想,將浙江的情況上奏給皇上!皇上英明仁愛,必然不忍看他的黎民深受戕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