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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民居便傍河而築,粉牆黛瓦、小橋流水人家。酒旗店面、市井儼然、雞犬相聞、炊煙裊裊,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又不禁會心一笑,自己又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因為隨行的差役,穿著青紅色的號服,鎮上百姓都知道是官府來人,非但不像尋常鄉下人那般畏懼,反而有個穿葛布長袍的中年人上前,執禮甚恭道:「小人鄭宅鎮七里里長鄭汛,恭迎二老爺?」
「你認識我?」王賢微奇道。
「當日二老爺上任,小人在迎接的隊伍里,有幸一睹二老爺的尊容。」鄭汛恭聲道:「前面就是寒舍,請二老爺前往稍坐,吃點茶果,待小人前去知會族長。」
「豈敢驚擾老爺子。」王賢搖頭笑道:「我這次來,一是見識下江南第一家的風采,二是給你族兄鄭沿送官府的傳票。因是公務,執禮不周,還是下次再專程拜會老爺子吧。」
「二老爺多禮了,區區虛名,不過是前塵舊事,莫要再提。」鄭汛搖頭道:「要是叔公老人家知道我不知會他,肯定要責罰的。」說著便請王賢進去家裡。鄭汛家是個三進的雙層宅子,很緊湊,但天井植著一叢萱草、數竿修竹、幾葉芭蕉,屋裡刷得雪白的牆上,擺設簡而不繁,家具布置簡潔,牆上掛著幾幅意趣高雅的字畫,一副對聯煞是引人注目:
『養心莫善寡慾;至樂無如讀書。』
「久聞鄭家耕讀傳家,不分男女皆識字,家家都有才學之士,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王賢裝模作樣地頷首欣賞道。
弄得靈霄和閒雲面面相覷,這小賢子不是最討厭拽酸文麼,怎麼自己拽起來了。
「過獎過獎。」答話的是,一名鶴髮童顏的魁偉老者,一手拄著龍頭拐杖,一手由一名中年人扶著,顫巍巍走了進來。
王賢忙起身行禮道:「下官拜見封君老爺子,祝願老爺子福壽連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本就是一名演員的基本修養。
「不敢不敢,快扶二老爺起來。」老者正是鄭氏族長鄭棠,忙命兒子鄭沿將王賢扶起,雖然這二老爺著實面嫩了些。
敘座時,王賢堅持請老爺子上座,自己居於下首,惶恐道:「本不想驚擾老爺子的。」
「二老爺哪裡話,您首次蒞臨寒莊,老朽本當遠迎。」老爺子搖頭笑道:「如今這已是失禮了。」
「老爺子面前,『二老爺』三個字絕不敢當,還是直呼草字『仲德』吧。」王賢謙遜道。
「二老爺倒讓老朽惶恐了……」
兩人磨磨嘰嘰了半天,最終以鄭老爺子用『大人』代替『二老爺』了結。鄭老爺子這才問道:「不知孽子所犯何事,竟要大人親來送票通傳?」
「老爺子誤會了。」王賢笑道:「鄭老兄怎會犯法呢?下官是應分巡道審結陳年舊案之憲令,例行公事前來而已。」
「可是為了我那可憐的孫婿?」鄭老爺子面色一黯道。
「正是。」王賢點點頭:「此案至今已經整一年,擱置下去不是辦法,到底要如何處理,還請鄭老兄和老爺子給個主意。」
鄭老爺子看看兒子,侍立在一旁的中年人便輕聲道:「寒家素來遵紀守法,自然聽二老爺定奪。」
「不錯。」鄭老爺子頷首道:「寒家和官府找了整整一年,不僅本縣,整個金華府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說著掏出手絹,擦擦眼角,聲音低沉道:「不能再給官府添麻煩。」
「麻煩談不上,但這麼吊著確實讓生者日夜煎熬。」王賢嘆氣道:「依下官之見,是不是可以把此案了結。」
「如何了結?」
「只要失蹤者家屬都同意,可以以失蹤人口銷戶。」王賢淡淡道:「銷戶以後,案子自然也就沒有了。」
「還有這一說?」鄭沿驚奇道。「以前都沒聽說過。」
「這是刑部的新規,才剛頒布數月而已。」王賢道:「你們可以和男方家商量一下,如果願意了結,請三天後辰時,到縣衙典史廳找我,我給你們出文書。」
「是,這件事還得跟親家商量一下。」鄭沿點點頭道。
「如果同意的話,請男方父母並令愛,一同前往縣衙。」王賢起身道:「誰都希望這一頁趕緊揭過去,好安安生生過日子。下官告辭了,三天後靜候佳音。」
「大人可不能走,」鄭老爺子拉著王賢的手道:「第一次來我鄭家,若不吃杯水酒再走,教人笑話老朽不懂事。」
「這樣啊。」王賢齜牙笑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正是此意!」鄭老爺子開心道:「請大人移步寒家,應該已經備好酒席了。」
「請。」
「請。」
於是一老一少相攜來到鄭家正房宅中。這邊就氣派多了,五進的大院子,軒敞的廳堂,散養的肥雞、溪中的鮮魚、院中的青菜、自釀的美酒,便是一桌豐盛的宴席。一老一少把酒言歡,極是融洽,直到日暮,王賢醉得呼呼大睡……
第0154章 信仰
當夜,王賢宿在鄭家,翌日天蒙蒙亮,便聽到外面有鐘聲敲響,連綿不絕。他起床出去觀看,便見鄭家人已是紛紛起床,鄭沿迎上來,歉意道:「吵醒大人了。」
「無妨。」王賢搖搖頭,問道:「為何敲鐘?」
「這是我鄭氏的祖訓,每天卯時敲會善鍾二十四下,全族聞聲起床。續敲四下,同時梳洗;再敲八下,男女列隊,到宗祠的師儉廳前聽族長訓話。」鄭沿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