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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主人長發散亂,看不清面容,但淚水早就濕透了紫臉大汗的後背。
但那紫臉大漢卻對八人笑道:「生當盡忠,不死何益?兄弟放心,主人還有我們呢!」
八人也大笑起來,「還是大哥最解我等心意!」
「那麼兄弟們,永別或者稍後見。」紫臉大漢點點頭,便背著主人,大步朝河邊蘆葦盪跑去。另外幾人朝八人點點頭,沉聲道:「泉下再見!」便趕緊跟上紫臉大漢,護著主人而去。
八人起身,在荒野中擺開陣勢,截住追擊的捕快。他們可不是前面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們個個都是太祖皇帝千挑萬選,命人教以絕頂武功,結陣配合三十年的大內高手!
昨日那八人與他們一樣,但昨日的情形又與今日不同。昨日八位義士身陷重圍,慮不得脫,雖然不肯就擒,卻沒有殺人的欲望……因為他們在深山隱居、聽的是山寺晨鐘、看的是高山流水、耳濡目染,修身養性,性情中早無十年前的怨恨和殺性。既然和那些大明兒郎無冤無仇,殺之無益,又何必造孽呢?戰場上沒了殺意,武功再高也要打折扣……
但這次不同,他們為了讓主人脫險,必須要殺人,是以看似相同的陣勢,卻發揮出十倍的威力!他們以寡敵眾卻如虎入狼群,殺得捕快們敗退連連,損失慘重。然而捕快們還是仗著人數優勢,分兵繞側翼繼續追趕!
這一招命中八位高手的弱點,他們只好放棄結陣,分頭截殺起官兵來,這下全陷入以一敵眾的危險境地,但將捕快們死死攔在江邊。震懾於他們的神威,官軍就算有繞過去的,也不敢繼續追下去,他們都可看見了,對方還有好幾個護衛呢,哪敢過去找死……
江面上,兩方快船竟也發生了激烈的纏鬥,船上的水手武士互相射箭、投擲長矛,但誰也奈何不了誰,不時有死傷者落水,江面上便汩汩出現一團血紅……
這時候,蘆葦盪中竟又劃出一艘小船,趁著雙方都顧不上它,悄無聲息向岸邊靠攏過來。
那背著主人的紫面漢子,藏在蘆葦盪中,已經涉水齊腰深,看到船上的艄翁,大叫道:「快過來!」
艄翁聽到這一聲,趕忙把船划過來,將船槳遞向那漢子道:「快帶主人上船。」
紫面大漢的武功極高,在背著個人的情況下,稍稍借力便攀上船去,其餘幾人警惕地注視著四周,見沒人逼近,才接連跳上船……
「快去救他們!」那主人終於出聲了,指著江邊陷入重圍、瘋狂廝殺的手下道。
「不行主人!顧不得他們了!船一靠岸就走不了啦!」紫面大漢勸一聲,吩咐道:「老鄭快開船!」
「嗯。」那艄公竟然是縣裡的鄭教諭,他奮力撐篙,滿載的小船便順流而下。
江面上,官軍自然看到了這一幕,然而截擊他們的武裝分子悍不畏死,雙方正在進行血腥無比的接舷白刃戰,竟分不出一艘船來追擊,只能眼看著小船越行越遠……
同樣眼睜睜看著目標溜走的,還有王賢和周新,周臬台神態如常,對於異變他雖然意外,卻並非無法接受。因為浦江縣並非只有朝廷的人馬,還有鄭家、有明教,都有力量來攪局!
周新甚至有些奇怪,為何對方來得如此之遲?
「他們溜走了。」王賢嘴上說著,心裡竟有說不出的解脫,他竟祈禱這船就此駛入茫茫大海,再也不要回來。
「遛不走。」周新淡淡道:「為了萬無一失,唐伯爺出動了浙江水師,誰也休想從水路離開浦江。」
「大人英明……」王賢的稱讚有些違心。
「一點也不英明。」周新嘆口氣道:「麻煩在後頭呢……」
江面上,兩支船隊失去了廝殺的意義,終於分開了。那來路不明的船隊順流而下,官軍的船則向岸邊駛來。官軍不僅沒有完成任務,還莫名其妙死了好些人,憋了滿腔怒火,自然要找人發泄。
他們的目標是重又聚在一起的那八位高手。見主人成功脫險,八位高手很是高興,儘管他們已經被捕快團團圍住,沒有逃脫的可能……而且船上的官軍手持強弓,正是高手的噩夢。
「撤!」周勇對手下下令,捕快們便倒步後撤,將包圍圈拉大,以免被弓箭誤傷!
「放箭!」船上的軍官暴喝一聲,便有十幾箭同時射向一人。那高手疲憊已極,又無盾牌甲冑,雖然盡力格擋,還是被一箭射中大腿,悶哼一聲,立而不倒!
第二波弓箭又射出來,捕快們也配合著扔出短矛、朴刀等兵刃,那人徹底無法格擋,身中數箭、怒目圓睜而亡……
王賢不忍心看接下來的殺戮,先一步帶著靈霄下了山,耳邊似乎又響起那首『男兒到死心如鐵』……但當他定定神,那顆男兒心卻猛地一顫,因為他看到縣城方向,竟然濃煙四起!
不一會兒,周新也下來了,面色鐵青道:「縣城出事了!」
王賢重重點頭,澀聲道:「下官失職了……」
「這裡是鄭家的天下,到處都是明教的賊人,真要出事,你個外來的典史有什麼用?」周新卻搖頭道:「你應該慶幸自己不在城裡。」
王賢卻苦澀道:「我的兄弟還在城裡……」吳為、帥輝和二黑都在縣裡幫他維持局面……
「生死有命,不要做小兒態。」周新沉聲道:「這種時候一定要鎮靜。」說著對身後的侍衛長道:「立即傳信給唐伯爺,停止搜山,立即派兵進入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