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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你不是主動去鎮江投奔太子的了?」朱棣眯著眼,打量著蹇義,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蹇義是明白人,知道皇上很介意,臣子是忠於太子,還是忠於自己這個皇上,便斬釘截鐵道:「如果能讓臣自己選,臣一定會在京城,哪也不去……」說著苦笑一下道:「可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第0842章 強項
「朕問你……」朱棣的目光越過蹇義,望向大殿外的雨幕,幽幽問道:「漢王作亂之前,你是否看出徵兆?」
「回皇上……」蹇義低下頭,悶聲道:「沒有發現異常……」
「沒有?」朱棣瞥一眼蹇義,冷冷道:「他造反這麼大的事兒,會事先沒有徵兆?」
「也許有,但為臣愚魯,未曾發現。」蹇義小聲道。
「哼!」朱棣冷哼一聲,轉過頭去望向楊士奇,拋出同樣的問題:「你也沒有發現徵兆?」
「回皇上……」楊士奇挺直腰杆,沉聲道:「還是有一些徵兆的。」
「什麼徵兆?」
「之前,在三四月間,漢王私自擴充了天策衛,增加了左右兩衛,共計五萬餘人,大肆搜刮軍餉、甚至搶劫兵部物資,當時臣等便聯名上書,請皇上嚴懲。」楊士奇沉聲道:「但是連番奏章上去,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是嗎?」朱棣眉頭跳了跳,咳嗽一聲道:「朕不記得了。」
「興許是通政司有人故意湮沒了奏摺。」蹇義從旁搭腔道。
「嗯,這件事要徹查。」朱棣敷衍了一句,便又問道:「還有嗎?」
「還有,八月底九月初,漢王和一乾親信,頻繁宴請勛貴武將。」楊士奇便繼續道:「雖然宴會的內容不得而知,但當時為臣就風聞,他們在密謀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說著一臉痛心道:「微臣當時命人查閱了京城各門的進出記錄,發現天策三衛、宋琥、李茂芳、許誠等各部的調動異常頻繁,物資供應完全按照戰時,臣當時憂心如焚,三日之內連上十道奏摺……」說著他痛心疾首地一嘆道:「結果,依然石沉大海……」
「哦……」朱棣這次連分辯都懶得辯了,垂下眼瞼沉默半晌,兩個大臣也屏住氣,陪他一同沉默著。
大殿內針落可聞,大殿外的風雨聲也就更響了。
「至於……」沉默良久,朱棣終於又開口了,看著兩個大臣道:「漢王的瘋病,你們怎麼看?」
「這……」兩位大臣分明從皇帝眼中看到了絲絲的期待,甚至是乞求。
「皇上,臣等不是大夫。」楊士奇輕聲道:「漢王的病情,當由太醫會診後下結論。」
「士奇所言甚是,臣等不敢妄言。」蹇義也附和道。
「但講無妨。」朱棣卻不為所動道:「鄭和他們已經請太醫給他看過了……」說著嘴角掛起絲絲冷笑道:「說是癔症,朕卻覺著他是裝的!」
「皇上……」楊士奇和蹇義悚然抬頭,看著神情怪異的朱棣,先是有些迷惑,旋即明白過來,皇帝之所以這樣說,是要先把他們的路堵死……兩人總不能應聲說,『對,我們也覺著是裝的!』那可是皇上最疼愛的兒子,犯了罪也是皇上的兒子啊。
所以兩人只能說:「看漢王的表現,確實病得不輕,也許並不是裝出來的……」
「哼!」朱棣果然馬上就坡下驢,冷聲道:「但願他是真病了,不然朕非宰了他不可!」
「是……」蹇義心中暗嘆,果然讓金幼孜說著了,皇上是一心一意想把神經病的帽子,扣到漢王頭上……
就在蹇義和楊士奇面聖的同時,金幼孜也和楊榮碰面了。
楊榮登上楊士奇馬車的同時,金幼孜也上了蹇義的馬車,同為文官集團的中流砥柱,兩輛馬車上談話的內容也大致相同。
金幼孜告訴蹇義,皇上聖意已決,就是要給漢王減輕罪責。這種時候,硬和皇上對著幹,非但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會適得其反。倒不如順著皇上,把漢王保下來……可這場禍及京城、殺人十萬的大叛亂,總得有人負責吧?漢王不負責,誰負責?
當然是紀綱和那些武將了!到時候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一齊發動,絕對可以把勛貴集團的勢力打掉個七七八八,而且可以連綿不絕、層出不窮,直到徹底把這些腐朽暴戾的蠢貨,掃出歷史舞台。
這就是楊榮、金幼孜他們的打算,幹這種事情,文官們雖然是頭一遭,但好歹經歷過洪武三大案,看過紀綱、陳瑛是如何辦案的,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株連攀扯這種沒什麼技術含量的營生,有樣學樣總不會差。
「怎麼樣?」楊榮泡上一壺熱茶,倒一杯給金幼孜,緩緩問道:「蹇老尚書還算配合吧?」
「配合,那老倌老了,腦子不中用,只能對咱們言聽計從了……」金幼孜端著茶盞,吹去浮沫,看著茶湯上漂著的茶梗,笑道:「你好歹也是堂堂閣老了,還喝這種粗茶。」
「呵呵。」楊榮笑笑道:「京都米貴,久居不易,朝廷那點俸祿,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說著笑道:「要不是你來,連茶都沒有。」
「哎,你這官當的太清苦了。」金幼孜嘆口氣,以楊榮今時今日之權位,不要說干違法勾當,只要筆頭稍微松一松,就能合理合法的日進斗金。但是楊榮從不這麼幹,他寧肯固守清貧,也不願自己高貴的靈魂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