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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王貴也不知道什麼事兒,聽說還要跟縣太爺匯報,登時有些害怕,諾諾地送胡不留出了門,自己也去上工了。
卻說胡捕頭一路上,乃至應卯排衙時,都魂不守舍,一直想著自己的心事。
當年轟動一時的秀才殺妻案,如今伴著林榮興被判秋後問斬,似乎已經落下塵埃。雖然作為當時的經辦人,胡不留仍有滿肚子疑竇,但眼見著昔日的縣太爺、上司、同僚紛紛落馬,周仵作還被活活打死,他哪裡敢多說一句?只盼著林秀才趕緊人頭落地,徹底掀過這一頁。雖然他也知道,林榮興是冤枉的……
但是王興業一封信,讓他不得不再次卷進這個要人命的案子裡。儘管很不情願,但他不得不照做,因為他欠著王興業的人情……當年王興業攬下所有罪責,才沒有牽連到他,不然他也得去鹽場曬鹽。更因為王興業手裡有他的把柄,自己若不照他的吩咐去做,就不只是去曬鹽那麼簡單了!
第0013章 知縣的決斷
京師官場流傳著一個段子,說外任官與京職官相遇,外任官曰:『我愛京官有牙牌。』京官卻道:『我更愛外官有排衙。』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兒在京城金鑾殿上大升朝,縣太爺們則在地方縣衙里小上朝。雖然是典型的蒼蠅腦袋蚊子頭、螺螄殼裡做道場,但禮儀和制度不可廢。每日卯時,縣衙梆發炮響,縣丞、主簿、訓導、教諭、典史、巡檢、驛丞、稅監……這些頭戴烏紗的芝麻綠豆官,還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領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肅立。
待到二梆敲過,堂鼓擊響,長隨出來高唱一聲:『縣尊升堂了!』
知縣大人才端著方步,從『海水朝日』的屏風後轉出,在大案後坐定。
一眾官吏齊齊拜見,高唱道:「拜見堂尊!」
然後知縣叫免禮,請一眾佐貳雜官就坐。一眾胥吏沒資格坐,只能站著聽大老爺講話。
縣老爺在上面講,眾官吏卻眼觀鼻,鼻觀心,心神渙散……只盼著趕緊結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屬吏擺威風。
這種縣裡的衙參,也跟國家大朝一樣,只是個儀式而已。正經的公務,有案牘往來,有單獨面議,只有形成決議,才會在這裡公布而已。
可能不少官迷,對排衙百試不厭,但富陽知縣魏源,今年只有二十九歲,正是意氣風發、銳意進取的年紀,對這種暮氣沉沉的儀式很是不耐。他一看到堂下那些貌似恭謹、實則各懷鬼胎的臉,就恨不得把他們統統打板子!
可惜也只能想想罷了……
寒暄之後說幾句套話,魏知縣便問眾官吏,可有事奏來?
見眾人都不說話,他便微微頷首,長隨馬上唱道:「退堂!」
眾官吏趕緊起身拱手:「送堂尊。」
魏知縣朝眾人拱拱手,便轉到屏風後,回到自己的籤押房。
又一名長隨為他更衣,然後端上茶點,魏知縣用了兩塊點心,感到心情不那麼灰惡了,才問道:「誰在外面?」
長隨稟道:「是胡捕頭。」
「讓他進來吧。」魏知縣對胡不留這個人,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對自己交代的事,還算兢兢業業。
胡不留進來後,深深一揖道:「拜見堂尊。」
「有什麼事?」魏知縣面沉似水道,作為一縣之長,他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好惡。
「卑職有要事稟報。」胡不留低聲道。
「你先下去。」魏知縣一揮手,長隨便退出籤押房,將門掩上。
「說吧。」魏知縣點點頭,胡不留便湊到近前,小聲道:「縣尊可記得,你上任之前,那個傷人案麼?就是原先縣裡的刑書王興業的兒子,被人打成了活死人那個。」
「嗯。」魏知縣這才想起來。因為是他上任前的案子,且傷者應該是因為賭博糾紛受傷,不算什麼良民,是以只是例行公事的查問一番,便不了了之了。
「那受傷的王賢,如今醒過來了。」胡不留輕聲道。
魏知縣聞言驚奇道:「倒是命不該絕。」
「今天早晨,王賢的哥哥王貴,到小人那裡稟報說,」胡不留按照王老爹的吩咐,低聲道:「他弟弟受傷並不是因為賭博糾紛,而是被人滅口。」
「滅口?」魏知縣眉頭一鎖,一樁普通的傷害案,居然要發展成大案?
「據王賢說,那時他已經請人寫狀紙,打算在大老爺上任那天,攔駕喊冤。」胡不留道:「結果不知怎麼走漏風聲,險些被人滅口……」
「他要喊什麼冤?」魏知縣眉頭皺得更緊了。
胡不留吸口氣,方低沉道:「林榮興殺妻案。」
「……」魏知縣心裡咯噔一聲,暗道果然是那個,將他前任拉下馬的秀才殺妻案!
他上任後,林家人也遞了狀子喊冤,狀紙上列明了此案諸般疑點,魏知縣看後深以為然,然而此案由分巡道定案,經按察司報到刑部,業已結案了。他哪能因為區區幾個疑點,就把省里、京里的大員得罪一串呢?
所以魏知縣只推說此案已經上交分巡道,自己無權過問。後來聽說,林家人不屈不撓,竟到杭州按察使司告狀,繼而又去了南京,風聞有大員已經答應,秋審時重問此案!
更要命的是,新任浙江按察使周新,以善於斷獄而著稱,人稱『冷麵鐵寒』,據說林家也告到他那裡,以周新的性格,估計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