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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些四衛營的蒙族士兵來的乾脆,毫不猶豫取下弓箭,射殺起河中的韃靼人來。與普遍的認知大相逕庭的是,最仇恨韃靼人的,不是那些漢族士兵,而是這些從草原內附的蒙人。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漢族士兵大都出生在洪武末年甚至永樂初年,一出生就是漢人軍威鼎盛、橫掃八荒的年代,在他們印象中,蒙古人一直是大明的手下敗將,這些強盜固然可惡,但遠不止於恨之入骨。
那些四衛營的蒙人,卻大都是被韃靼人和瓦剌人逼著背井離鄉,離開草原的。草原上弱肉強食,韃靼人手中沾滿了他們族人的鮮血,他們做夢都在盼著反攻回來的一天,恨不得將韃靼人拆骨吃肉,此刻怎會放過這個報仇雪恨的大好良機!
「都愣著幹什麼,你們這些蠢貨!」柳升趕上來,看到只有蒙族官兵在射殺河中的韃靼人,漢家將士卻呆鵝一樣在那裡旁觀,氣得安遠侯暴跳如雷,揮起馬鞭猛抽那些官兵,咆哮道:「三年前,這些韃靼人在特魯河邊,可沒有因為我們明軍跳到河裡,就放下屠刀!」
漢族將士如夢初醒,趕緊給弩弓上弦,火槍裝藥,朝河面上射擊起來。韃靼人在塔布河中無助地掙扎,大都背對著明軍,又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射殺起來毫無難度,這哪裡還是戰鬥,只是一場輕鬆無比、血腥無比的屠殺而已……
也有韃靼人自知無路可逃,轉過頭來哀求地望著明軍,大聲向他們告饒。
但屠殺已經開始,誰也無法阻止,明軍的箭矢彈丸如雨點般傾瀉而下,河面上慘叫震天,鮮血將河水早就染成了近乎發黑的暗紅色……
安遠侯卻更氣憤了,繼續猛抽他的士兵,破口大罵道:「蠢貨,射那些快上岸的!」
明軍士兵聞命,趕緊槍口一抬,瞄準那些快到對岸的韃靼人射擊起來。塔布河在這個季節河寬近百步,正是明軍火槍和弓箭的射程!
那些幸運的韃靼人本來眼看著已經到了河岸。還有河岸上,同胞將士焦急的面孔,和伸出的手……
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明軍槍林彈雨突然集中了過來,快要上岸的士兵,紛紛中彈中箭、幾乎無人倖免,之前一刻那欣喜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消散,就永遠地凝固在他們臉上……
南岸上準備接應的韃靼人也遭了殃,不少人被明軍的箭雨所傷,慘叫著墜入河中,其餘人嚇得趕緊退到明軍射程之外,再也顧不上河裡的同袍了……
河裡的韃靼人,此刻才真到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對岸已經被明軍的火力帶封鎖,回頭,明軍的屠刀在恭候。順著河水隨波逐流,更是死路一條——明軍之所以能斷定阿魯台會在此處渡河,是因為這裡是附近幾十里內,水面最寬、水流最緩最淺之處。過去這段,河道陡然變窄,水流會湍急一倍,水深也會增加一倍,所有人都會被淹死。
這場屠殺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明軍才將河中的韃靼軍屠戮殆盡。河南岸的阿布只安部,見局面無可救藥,在屠殺過半時,便帶著尚未渡河的軍隊沿河向東逃竄而去了。
此戰明軍以四萬對四萬,自身僅死傷不足百人,便殲滅了兩萬韃靼精銳騎兵,史稱『塔布河大捷』。以同樣的方式以牙還牙,報了特魯河的一箭之仇!
韃靼人的悲劇卻遠未結束……
第1212章 韃靼太師的兒子
午後的陽光照耀在血光凜凜的塔布河上,河岸邊,數里範圍內,滿地都是死傷枕藉的韃靼人。明軍開始清掃戰場,將射出去的箭支收回,韃靼人的弓箭也被取下,還有無數失去主人的戰馬,是草原作戰最重要的戰略資源,自然不能放過。
王賢背著雙手,安靜地立在塔布河邊,河面的屍首已經被河水衝去下游,濃郁的血色也在漸漸變淡,用不了多久,這條美麗的河流,又將恢復她本來的面貌……
侍衛們不敢打擾元帥,悄悄站在王賢身周丈許外,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風吹草動。遠處的官兵不時向王賢這邊看過來,目光無比崇敬!而且還懷著濃濃的歉疚。
這一戰,徹底一掃軍中對王賢的質疑,無論是中高層的將領,還是普通的官兵,都對這位主帥佩服得五體投地。之前王賢在他們眼中的種種遲疑不定、胡亂指揮,現在都成了算計韃靼人的神機妙算。
對於之前自己對主帥產生的種種懷疑……擔心他沒有指揮大軍的能力,擔心他會對付不了老狐狸阿魯台,擔心他貪生怕死、猶疑不前……這一刻全都化為深深的自責。
『憑咱們這些榆木腦瓜,怎麼能猜度元帥的天人之策,以後還是不要瞎操心了,聽元帥的指揮就是了……』
對於將士們心情的變化,王賢毫無所覺。與歡天喜地的一眾部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掛著濃濃的憂慮。
「公爺,此等大勝多年未見,為何不喜反憂?」柳升出現在王賢身邊,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然後遞給王賢。此舉雖然稍顯不恭,但卻可以讓王賢和他的侍衛放心,且還可以拉近雙方的距離,鎮遠侯貌似粗豪,心思其實比誰都細。
王賢接過來,下意識喝了一口,登時眉頭一皺,瞥一眼柳升:「酒?」
「嘿嘿。」柳升笑道:「大勝之後豈能無酒,放心,小崽子們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