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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們會五鬼搬運,為什麼不長教訓,明知道有叛匪劫道,還每次都要滿載給人家送糧?正常來講,應該是先把叛匪剿滅乾淨,保證運輸安全,才能再重啟運糧吧?」王賢卻主動跳過了這一難題,繼續發問下去。
「這個,不是下官能決定的。」賀知府用袖子胡亂擦擦汗,艱難道。王賢前一個問題,已經擊破他的心防,他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不管是誰決定的,一次次去給叛匪送糧食,還有六萬頭牲口,無數盔甲兵器,弓箭槍炮!」王賢重重一拍案道:「都逃不了資敵之嫌!」
像是被拍案聲嚇到,賀知府猛地一哆嗦,官員資敵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更何況,劉子進阻攔的是給皇帝大軍輸糧的糧道,資助劉子進就是大逆不道,是要抄九族的!
「以你的官職,應該不是主事兒的。」王賢直起身子,湊近了賀知府,聲音低沉而語重心長道:「就算真要擔責,也不該你來承擔主要責任,你是打算用全家人的性命,替他們都扛下來呢?」頓一下道:「還是戴罪立功,把首惡揭發出來,本官保你免除牢獄之災……」
「我,我……」賀知府囁喏著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當然不能輕易把張春和晉王賣了,因為他知道王爺還有後手,王賢能囂張一時,卻翻不了盤!可他又無法對王賢的問題自圓其說,只好緘口不言。
「不知該怎麼回答了?」王賢也不意外,他是做了盤腸大戰的準備的,早就想到賀知府這個關鍵人物,不可能輕易就撂在這兒的。哪怕自己把他逼到死胡同,他一樣可以像現在這樣保持沉默。
「……」賀知府果然不吭聲了,反正王賢不能對他用刑,他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就是了。
「那好,咱們換個話題,」王賢也不著急:「聊點別的。」
「好好。」賀知府求之不得呢,怎麼說他也是個有頭有臉的,裝死豬的滋味實在太憋屈了。
「咱們說說汾陽趙知縣案子吧。」王賢呷一口茶水,擱下茶盞道:「他生前是在你手下吧?」
「是……」賀知府嘴角不自然地抽動兩下,心說實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講講他的情況吧。」王賢緩緩道。
「其實嚴格講,他也不算我的屬下,汾州是直隸州,不歸太原府管。只是運糧期間從全省抽調幹員,才把他抽調到我手下。」賀知府道:「不過當時我手下這樣的幫辦,足有十幾個之多,他又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每日辦完差事,便回驛館閉門讀書,從不參加同僚應酬,所以下官對他也了解不多。」
「他當時負責哪一塊?」王賢問道。
「入庫。」賀知府道:「因為他做事很細心,我便分配他負責接收各地運到太原的糧草,主要差事就是清點入庫。」又輕聲道:「上差審過帳目,應該在上面見過他的名字。」
「嗯。」王賢點點頭道:「辦差期間,他出過什麼事麼?」
「沒有,他辦差一絲不苟,從沒出過什麼差錯。」賀知府搖頭道。
「一直是這個差事麼?」
「是,直到結束。」
「那他平時吃酒麼?」王賢問道。
「好像不喝。」賀知府搖頭道:「這人甘於清苦,連茶都不喝,更別說酒了。」
「那他臨死前那天晚上,為何會喝醉?」王賢緩緩道。
「哦?」賀知府沒想到,王賢也沒調閱按察司的檔案,就把案子了解得這麼深。既然是檔案上有記載,賀知府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答道:「那天是差事結束,藩台大人舉行了送行宴會。第二天,官員們就要回各自轄區了,是以趙知縣雖然不喜歡這種場合,也沒法缺席。」頓一下道:「那天藩台、臬台們興致極好,頻頻勸酒,趙知縣沒法違背,只好破例吃了一些。後來同僚們又紛紛與他吃酒,趙知縣已然破戒,再沒法拒絕,只好又吃了一些,直至酩酊大醉。後來他醉倒了,有人把他送回去,第二天早晨,就聽說他被人施法害死了。」
「那我又不懂了。」王賢目光幽幽道:「方才府台說他一直管入庫,可以說是跟白蓮妖人最沒有關係的,怎麼就成了他們動手的目標?」
「這,我就不知道了。」賀知府搖頭道:「案子雖然發生在太原,但因為他曾是我的下屬,所以下官按例迴避,是由臬司衙門辦的。」
「你不清楚,我卻知道一些情況。」王賢冷冷一笑,從桌上拿起一份檔案,緩緩誦讀起來:
「六月廿,收到本省所籌軍糧五十萬石,悉數入藩庫。」
聽到這一句,賀知府那顆不怕開水燙的石頭心,竟再次緊緊揪了起來,他無比震驚地望著一次次震驚自己的王賢,幾乎忘了呼吸,只聽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廿五,收到陝西解運三十萬石,十五萬石入藩庫。
廿八,收到山東解運五十萬石,二十五石轉入藩庫。
七月初一,收到河南解運軍糧七十萬石,二十萬石轉入藩庫。
初三,收到河北解運七十萬石,三十萬石入藩庫。
初八,收到湖廣解運軍糧二百萬石,轉入藩庫五十萬……」
頓一下,他最後念道:「共計收到軍糧四百七十萬石,轉入藩庫一百九十萬石。」王賢念完,合上檔案,幽幽望著賀知府道:「府台大人,聽出我念的什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