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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賢和杜子騰在外頭坐著喝茶,聽著裡頭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他揶揄笑道:「糧食里不少灰啊。」
「沒辦法,陳糧就是這樣,習慣就好了。」杜子騰尷尬地笑笑道。
「但願吧。」王賢眯著眼,望著西沉的紅日道:「杜大人,這庫里的糧食,除了春荒放貸之外,還有啥時候會用?」
「還有就是平抑糧價和賑災放糧。」杜子騰道。
「平抑糧價,沒感覺有什麼用啊?」王賢奇怪道:「別的縣都是一兩銀子兩石糧,咱們縣差不多要貴一倍,春荒時還到過二兩銀子一石糧呢。」
「沒辦法,誰讓咱們縣『八山半水分半田』,老百姓又有錢呢?」杜子騰苦笑道:「大半的人靠買糧吃飯交稅,糧價能不高麼?」
「富陽離著杭州、紹興都不遠,交通也方便,按說不該差這麼多啊?」王賢奇怪道:「是不是有人在裡頭搗鬼。」
「這就不好說了。」杜子騰咳嗽兩聲道:「不過浙江種糧的越來越少,杭州紹興也沒餘糧,不賣給咱們的糧商怎麼辦?」
「這樣啊……」王賢點點頭,這時候,一個渾身灰土的人形物體出來,一邊咳嗽一邊罵道:「太缺德了,往米裡頭摻沙土也就罷了,還摻石灰!」看身形、聽聲音,應該是吳小胖子無疑。
「那是為了防潮防蟲的。」杜子騰忙解釋道:「快拿菜油來。」
想不到的是,糧倉里竟然常備菜油,一個老斗級……就是倉吏里的役夫……很快端了盆菜油過來。那人把臉洗出來,果然是吳為,朝王賢齜牙道:「大人,能不能對上數兩說……您還是先看看這些糧食吧。」說著將個大瓢端到王賢面前。
這一庫的糧食都是不帶殼的秈米,按說就算是陳米,也該是一水兒的淡黃色,但王賢見這瓢里雜七雜八的成分……多得實在過分。
「篩一下!」他面無表情地看一眼杜子騰,見這死胖子的臉有些發白。
有民壯馬上拿來篩子,將一斗米細細篩了一遍,當簸箕里只剩下大米時,地下的大粗布上,已經落滿了稻殼、枯草、土、還有白灰塊……
再把米一量,已經不到七升了。
王賢抓一把深黃色的大米,嗅到了濃重的霉味,他冷冷看一眼杜子騰道:「這米也太陳了吧?」
「呵呵……」杜子騰哆嗦著肥厚的腮幫子,不停擦汗道:「這麼多個庫,近萬石糧食,難免有疏漏。」
「是啊。」王賢點點頭道:「倒要看看是疏漏,還是存心的!」他轉頭對滿眼血紅的吳為道:「告訴弟兄們,先不盤數量了,只抽查糧食本身的狀況。」
「好嘞。」吳為聞言大喜,眾手下得知後,也是一片歡呼,終於可以解脫了……
盤庫只是個幌子,這才是王賢的真實目的。
民壯們用完全中空的竹筒,深深插入每一個糧槽底部,然後將取到的糧食,匯入一個寫著相應庫號的斛中。
待所有糧斛都貼上封條,匯聚到燈火通明的前廳時,天已經黑了,王賢一擺手,民壯們便將糧斛搬到車上去。
「杜大人,一共是十二斛、六石糧食,這是縣衙的借條。」王賢將一份借據遞到杜子騰面前。
從方才開始,杜子騰就面色慘白,顫抖著不敢去接那借據,仿佛那是塊燒紅的鐵板。他哆嗦著嘴唇,可憐兮兮地望著王賢,顫聲道:「兄弟,放我條生路吧……」
「杜大人此言差矣,」王賢面沉似水,聲音十分柔和道:「我正是要救你的命。」說著看看他那張油光光的胖臉道:「不然我要是白天招搖過市,讓全縣父老知道,他們的救命糧成了這個鳥樣子,你說他們會不會吃了你?」說著一揮手道:「護送杜大人去縣衙!」
兩個民壯便上前,把杜子騰夾在中間,看倉庫的兵丁想要阻攔,卻被王賢惡狠狠的眼神嚇住了!
慘白的燈光反照下,王賢那雙眸子閃著狠厲的光,他掃過一眾兵丁,冷聲道:「今晚統統不許回家,給我把倉庫看好!要是出一點差池,全都死無葬身之地!讓開!」
一聲斷喝之下,庫兵們竟真的讓開了……
王賢還不放心,又讓吳為等人,今晚在倉庫值班,自己押著糧食和杜子騰,返回了縣衙。
縣衙後衙里,今夜燈火通明,魏知縣已經得到報信,命人將周洋和本縣另兩個大糧商押來。他尤氣不過,把李晟和刁主簿也喚到了花廳中。
待到杜子騰和那些糧斛押到,但凡參與過倒買倒賣官糧的人,哪還不知道東窗事發了?
「今天我請諸位吃飯。」便見魏知縣面無表情道。
「豈敢豈敢,」眾人忙強笑道:「我們已經吃過了。」
「就當宵夜吧。」魏知縣說完,便一聲不吭。差役們在花廳外支起鍋子,用王賢帶回來的米,煮了一鍋大米飯。然後讓皂隸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
「這是給富陽十一萬老百姓,預備的救命糧!」魏知縣正好坐在燈下,看不見表情,但單聽聲音,也能聽出他極不平靜。「請諸位用飯。」
「這……」眾人望著面前氣味刺鼻、混著稻殼、沙土的一碗飯……姑且稱之為飯吧。單聞聞就覺著噁心,更別說往嘴裡送了……全都呆在那裡。
「吃!」魏源重重拍案,咆哮起來。
第0068章 知縣的煩惱
「吃!」魏知縣重重一拍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