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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大部分都是望門投帖,連人都見不到,只能在門內行禮如儀而已。沒辦法,在省城裡,一個七品縣令只能這待遇。
好在周臬台、虞知府,還有杭州同知、督糧道都見了他,已經算是一幫同來賀歲的知縣裡,極有面子的了。
拜會上官外,魏知縣還參加了各知縣的聚會,以及江西籍官員的同鄉團拜會。在江西會館中,他果不其然見到了胡廣。可惜整場聚會下來,胡學士也沒跟他單獨說過話,更別提讓他上書了。
弄得魏知縣既鬆了口氣,又不禁失落,回杭州的船上,他自嘲地對王賢和司馬求道:「本官這次是孔雀開屏——自作多情了,人家胡閣老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呵呵……」司馬求笑著勸道:「這不更好麼,既沒惹麻煩,又沒得罪胡閣老。」
「唉。」魏知縣點點頭,卻不禁嘆了口氣,文人就是這樣矯情,比起被人找麻煩來,更不願意被無視。
「老師無須在意,此事很可能另有隱情。」王賢開口道:「我看胡閣老神情鬱郁,不僅沒和你單獨說話,對其他人也疏於應酬,倒像是不方便開口的樣子。」旁觀者清,身為隨從人員,王賢能更仔細地觀察當時的情形。
「他有何顧忌?」讓王賢這麼一說,魏知縣也覺著好像是這樣。
「學生猜測,他身後寸步不離的長隨,有問題。」王賢輕聲道:「我注意到,胡閣老前後瞄了他六眼,試問,這是正常的主僕關係麼?」
「肯定不正常,主人瞄僕人作甚?」司馬求道:「你說那是個什麼人?」
「我猜,會不會是……錦衣衛。」王賢小聲道:「或者漢王府的人。」
「漢王府的可能性不大。」魏知縣目光一凝道:「應該就是錦衣衛,因為周臬台說,朝廷很重視胡閣老的安全,專門派了錦衣衛一路護送……」這樣一切都可以解釋了,紀綱怕胡閣老返鄉路上胡說八道,故而在錦衣衛里安插了密探,甚至暗中威脅了胡閣老……以紀綱凶名之盛,這都是有可能的。
「無論如何,我們置身事外就好。」司馬求慶幸道:「要是惹到了紀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連素來不畏強權的魏知縣,都流露出深以為然的神情……如果說周新可以止小兒夜啼,那紀綱的凶名,足可以把漢子嚇暈。
王賢不禁暗嘆,本以為文官在大明朝可以橫著走,原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且不說『錦衣衛』三個字就能把他們嚇成這樣……單說浙江都司的一干武將,就一個個趾高氣揚,不把文官放在眼裡。
在杭州時,他親眼看到一個六品武官和六品文官在街上發生衝突,結果武官把那文官從轎子裡揪出來用鞭子抽打,知府衙門的人卻連管都不敢管。後來聽說那文官是布政司的經歷,手下被打了,布政使卻裝作不知道,根本不敢惹都司衙門的武官。
真是不出門不知道,原來這年代的大明朝跟一百年後不一樣,文官還沒那麼牛……
這讓他終於有些明悟,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安全,想要百無禁忌地活著,無論是現在還是六百年後,都是不現實的。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應該是自己永遠的信條。
回到富陽,初六日衙門便開印上班,但官吏們竟整日團拜、吃酒,各自會友游耍,渾沒有收心辦公的意思,魏知縣也不管。這是因為兩天後,還有比春節假期還要長一倍的上元假期。
從永樂七年開始,當今聖上蓋以上元遊樂,為太平盛世之景象,思與臣民同樂,故賜燈節假十日。故上元節的假期反比元旦假期多一倍,而且元旦要祀神、祭祖、拜年、送年,而上元節就是一個『玩』字,無論是皇帝、大臣還是普通百姓,都更輕鬆,正是燕飲好時光。
是以正月初八這天,又叫『放魂』,因為這是大明君臣連續十天肆意游耍、忘情歡樂的開始。從這天起,大明朝無論南北、不分東西,少年遊冶、翩翩徵逐,隨意所之,演習歌吹。投瓊買快、斗九翻牌、博成賭閒、舞棍踢球、唱說平話、無論晝夜……
這段時間,自然是妓館酒樓買賣最紅火的日子,王賢每日都能收到一票邀他吃酒狎妓的帖子,可惜他酒能吃得,妓卻狎不得……雖然有著老男人蠢蠢欲動的心靈,但他年紀才只有十六歲,要是敢這么小就去狎妓,老娘不把他揍死才怪。
可去酒樓吃酒,那幫傢伙也必定招妓女陪酒,王賢其實已經血氣方剛,被撩撥得難以自禁,卻又無從宣洩,憋得臉上直冒青春痘。鬱悶之下,索性再不去應酬,每日裡帶著姐姐妹妹逛廟會、下館子,坐船去鄉下聽社戲,倒也有種清爽的快樂。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這天吃了晌飯,王賢便帶著林清兒和銀鈴,搭船往杭州去看燈了。縣裡原先也有燈,但跟杭州城的燈比起來,簡直如皓月之於螢火,是以富陽百姓都攜家帶口的往杭州去觀燈。
後來縣裡乾脆就不辦了,改為租船免費送百姓去杭州觀燈。當然有錢人家會乘自家的烏篷船去,譬如李家、於家這樣的大戶,更是提前租了畫舫來接。船在江上,便見百舸爭流,人人興高采烈,讓王賢終於體會到了,太平盛世的光景。
因為去杭州的船太多,兩個時辰後,才抵達武林門碼頭,待王賢護著倆姑娘下船,天已經擦黑了……
「哇,好多人啊!」銀鈴與林清兒一樣,穿著白色的衣裙,因為白衣在月下更鮮明,不過她頭上還插著梅花,恰如那白雪映紅梅,渾身都洋溢著青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