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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黃偐點頭如啄米道:「我大明所有官民,都將陛下視為父親,忠愛孝悌……」
「放屁!」朱棣終於爆發了,一拳重重打在御案上,將案台上那些奏摺拍落一地,怒不可遏道:「把朕當傻子耍嗎?!不就是反對朕遷都嗎?想趁機給朕難看嗎!想讓朕在各國使節面前丟臉嗎?!」
黃偐趕忙跪下,太監們也趕緊齊刷刷跪下。黃偐有些沒安好心地苦勸道:「皇上,息怒啊!明兒個就是吉日了,睜一眼閉一眼吧!」
「你放什麼狗屁?!」朱棣咆哮起來:「百官不上賀表,朕還要裝作他們已經上過,開開心心地舉行大典?!朕是那等沒羞沒臊、恬不知恥的皇帝嗎?!」說著怒極的皇帝,像一頭憤怒的失去理智的獅子,砸碎了能砸碎的所有東西,終於一陣天旋地轉,趔趄著就要摔倒。
黃偐趕忙扶住皇帝,帶著哭腔道:「陛下,息怒啊……」
「黃偐,你說……」朱棣好半天回過神來,老眼含淚道:「朕這皇帝失敗不失敗?!竟如此失愛於群臣……」
「皇上。」黃偐也落淚道:「群臣何其愚也,都是些人云亦云、百犬吠聲的東西,犯不著和他們這般生氣啊……」
「人云亦云、百犬吠聲嗎?」聽了黃偐的話,朱棣仿佛抓住點兒什麼,一把攥住他的手,有些急促地問道:「你說,那個帶頭的人,那條帶頭的狗,是哪個?!」
「這……」黃偐不敢說了,他也不必說了,因為皇帝百分百不會想到第二個人身上。
朱棣一旦如是想,全身力氣便又回來了,那張老臉上滿是不正常的殷紅。只見他推開黃偐,在地上快速踱著步,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囔道:「是了!一定是了!一定是他想展示自己的力量,他想把我這個皇帝比下去,他想讓我知道人心向背!是了!一定是了!」
黃偐大氣不敢喘,目不轉瞬看著陷入瘋癲的皇帝。就在他快要被憋爆的前一刻,只見朱棣突然站住,厲聲道:「把那狼心狗肺的東西傳過來!」
「喏……」黃偐剛要領命,又站住為難道:「陛下指的是誰?」
「還能有誰!」朱棣怒喝道:「太子!」
「是!」黃偐趕忙領命而去。
「再把內閣大學士、夏尚書、蹇尚書,太孫……」朱棣說著,頓一頓道:「還有趙王一併請來。」
第0901章 要挾
一干王公大臣被太監叫出家門,趕到皇宮時,已經過了宮門落鎖的時辰。按規矩,宮門必須按時落鎖,非緊急軍務不得打開!但朱棣命人給他們留著門,而且他們進宮之後仍不關門,可見此刻皇帝的心情是何等暴怒激動!
冬天黑得早,這時候天已經黑黢黢,太監們打著燈籠,引領著諸位王公向乾清宮而去,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眼神的交流,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為什麼在此刻把他們叫進宮裡!
進了乾清宮,王公們見朱棣背對門口,負手仰頭,望著牆上一幅猛虎下山圖定定出神。王公們向皇帝行禮參拜,朱棣卻置若罔聞,既不回頭,也不讓他們起來。
王公大臣們只好跪在那裡,靜待皇帝發作……好在都是練了多年的跪功,倒也習以為常了。
君臣就這樣沉默地捱著,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有頓飯工夫,太子朱高熾才在兩名太監攙扶下蹣跚而至。他腿腳不好,來的晚些也正常,但來得這麼晚,就實屬不正常了……
「兒臣朱高熾,拜見父皇。」朱高熾示意兩名太監離開,一撩袍服下角,跪在皇帝面前。「不知父皇連夜傳喚兒臣,有何聖訓?!」
「聖訓不敢當……」朱棣終於說出他今晚的頭一句話,就火藥味兒十足:「朕的太子如今翅膀硬了,朕倒想問問你,到底有何指教?!」
「父皇說這話,兒臣就該請罪自裁了。」朱高熾嘴角哆嗦一下,聲音很快恢復平靜道:「但實在不知,兒臣又怎麼觸怒父皇了?!」
「別整天把請罪自裁掛在嘴上?!」朱棣依然不回頭,冷冷道:「就算朕真要賜死你?你能乖乖受死?!」朱高熾剛要說話,朱棣又譏諷道:「就算你想乖乖受死,你那些忠心的臣子,也絕對不會答應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只有一種臣子,就是陛下的臣子!臣子只會忠於陛下,絕不會忠於兒臣!」皇帝說完,朱高熾沉聲道:「陛下此言是大都耦國、亂邦之言,兒臣斗膽請父皇收回這話!」
「是啊陛下!君不密則失臣!」夏元吉蹇義楊士奇楊榮金幼孜等人,也不能再裝聾作啞了,紛紛苦勸道:「陛下適才所言,確非君論臣之道,還請收回啊!」
「朕連話都不許說了!」朱棣卻神經質似的抽風大笑起來:「還說不是沆瀣一氣!哈哈!哈哈哈!」
「陛下……」太子和王公大臣們只好再次叩首請罪。
「好吧。」朱棣仰頭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朕就奉太子的命,把那句話收回來。」說著看看殿角寫起居注的官員道:「適才所言,不要記錄。」
史官到了明朝,早沒有唐朝以前秉筆直書、不諛不阿的風範,基本從唐朝開始,就為皇帝的命是從,到了本朝,史書和史筆徹底成了替皇帝文過飾非、打壓政敵的工具。史官們剛才都嚇傻了,哪敢寫一個字,這會兒聽到皇帝的旨意,自然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