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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兩個差役一左一右按住李晟的胳膊,一個捏開他的嘴,另一個抓起米飯,填鴨式地塞到李晟的口中!
待一碗飯全都硬填進食道,李晟的臉憋成紫色,他兩眼突出,使勁抓著胸口,竟暈厥過去。
厭惡地看一眼滿地死狗似的糧商污吏,魏知縣拂袖離開花廳,回到籤押房中。
內籤押房裡,王賢正在一手打著算盤,一手飛快地翻動帳冊。他報出一個數,司馬求便趕緊記錄下來,兩人正在配合著核算糧庫的帳目。
魏知縣並不打攪他們,而是頹然坐在外間,面色一片灰敗。他自幼束髮受教,學的是聖人之學,講的是神鬼不欺、俯仰無愧,如今卻接連替一幫蛀蟲打掩護,實在大違他的心性,這讓他產生了濃濃的厭倦之意,甚至覺著自己出來做官,就是個錯誤。
自己為何要出來做官?一展平生所學麼?可是為什麼聖人之言,在縣衙里一點用處都沒有?為了永樂皇帝的殷殷期待麼?可是自己困頓一隅,與永樂大帝的帝國偉業,相隔十萬八千里……直到他想到周新周臬台的殷殷教導,才漸漸恢復了些力量。要保護好自己,要熬到高位上去,才有機會一展所學,才有機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好吧……』魏知縣緊緊攥拳、暗暗發誓道:『不能在濁流里時間太長!要及早掙脫出州縣!』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王賢和司馬求已經立在一旁了,正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
「算好了?」魏知縣嘶聲問道。
「東翁,你累了,明天再說吧。」司馬求輕聲道。
「沒有,本縣只是在想事情,」魏知縣看看司馬求,滿嘴苦澀道:「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幼稚。去年覲見,陛下想讓我進翰林院,我卻說,『微臣百般不會,只會讀書。臣聞故宋,京官必起於州縣。臣亦願為一知縣,為陛下牧民一方,亦早日熟練政務。』」
「其實我是厭倦了讀書,迫不及待想一展抱負。之前我就聽說,為官有清流、濁流,一入濁流便難以自拔,日後登堂入室更是千難萬難,卻偏偏沒放在心上。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可惜悔之晚矣……」魏知縣年輕的臉上,滿是惶恐猶疑道:「這官再當下去,我只怕連名節都保不住了……」
「咳咳。」司馬求忙勸道:「東翁何出此不吉之言?連周臬台都誇獎你可謂能臣,要對自己有信心啊!」覺著自己勸得不得法,又用胳膊捅捅王賢道:「你說是吧,王兄弟。」
「是啊,大老爺。正如您所言,宋朝的宰相哪個不是起於州縣?不在這濁流里歷練一番,如何煉就一雙火眼金睛?這樣將來身居高位後,才能治住那些歪門邪道,才能深諳民瘼政弊,否則如何對症下藥、治病救國?」王賢便勸說道。
「再說,如今大明朝總體還算清明,只是富陽縣的情況著實特殊,爛擺了兩三年,才會出這麼多問題。但現在,大人已經理好了稅賦,再藉機將常平倉整頓出來,對富陽縣的整頓,基本就算成功了。而且富陽爛,在浙省都是出了名的,將來在大人手下煥然一新,才顯出大人的非凡!又有周臬台的賞識,還愁不能早日掙脫州縣麼?!」
還是王賢會說話,句句都勸到魏知縣的心坎上,聽得他連連點頭,竟生出知音之感來……
第0069章 表字
讓王賢這麼一勸,魏知縣又覺著情況沒那麼糟了。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十多歲的青年,他是愈加喜愛,頭腦一熱道:「王賢,你有台甫麼?」
「台甫?」王賢一愣,方反應過來道:「屬下沒進過學,哪裡有字號。」
「本官給你起一個吧。」魏知縣笑道。
「啊……」王賢一愣,這是要幹嘛。
「還不謝謝大老爺!」司馬求又捅他一下道:「賜字,就是收你這個學生。」
「啊……」王賢心說好突然啊,我還沒細想利弊呢。心念電轉間,飛速盤算起來……跟知縣成了師生,以後富陽縣裡,自己就橫著走了。而且魏知縣這麼年輕,估計仕途沒有上限,自己跟著他,肯定有光沾。
當然也有壞處,這魏源是個道學家,而且好大喜功,自己跟他扯上關係,將來免不了要吃掛落,弄不好還得把身家性命賠進去……
「看這小子,高興傻了。」見他呆瓜一樣,司馬求笑道:「大老爺是兩榜進士,道德文章連當今皇上都讚不絕口,現在竟動了收徒之念,這是你前世的福分,還不磕頭拜師?」
「啊,是……」日後福禍兩說,但現在敢說個不字,自己還用在富陽縣混麼?王賢只好一臉驚喜,跪下磕了仨響頭,擺出感激涕零狀:「老師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魏知縣端坐著受了他的大禮,又接過王賢奉上的茶,輕呷一口,算是完成了拜師禮,方緩緩道:「《說文》上說,賢,多才也。你倒也擔得起這個字。但才僅為用,還需以德為體,即德才兼備,才能稱為中道。你又在兄弟排行老二,便叫你『仲德』吧!」
「仲德謝恩師賜名!」王賢激動道。
「呵呵……」魏知縣笑笑道:「仲德,你雖然十分聰明,但讀書太少。不讀書怎麼算是我聖人門徒?日後公務有暇,要多讀經史,若有不懂可隨時來問為師……」頓一下,又囑咐道:「為師一時起了愛才之心,收了你這個學生,但公門之中無私誼,怎麼說都是有些忌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