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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原來是鐵寒公親封的『江南第一吏』!」眾老大人恍然道:「難怪難怪!」既然之前有過佳作,老大人脆弱的小心靈便容易接受一些。
「如此才華,為何甘願作吏呢?」有人不解道。
「不是誰都有錢讀書的。」周新對王賢的印象很不錯,而且他用王賢的法子,將了都轉運鹽使司一軍,果然讓鹽司不敢再亂來,取消了浙東西販鹽的限制。
此舉不僅解救了鹽商,更讓浙西鹽價大降,惠澤無數百姓。為此周新一直很感激王賢,此時自然要替他說幾句話了,「這王賢的父親叫王興業,因為當年的秀才殺妻案,而被冤枉下獄數載,耽誤了他讀書。去歲他父親平反,富陽知縣才照顧他進縣衙,當上了書吏,這才解決了生計問題。」
「原來如此,」聽了周新的解釋,眾大人紛紛嘆氣道:「可惜可惜,如此才華卻沉淪下僚,真如明珠暗投啊……」
「沒什麼可惜的。」那徐提學心中一動,笑道,「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他還不到十七歲,現在督促他認真讀書,未嘗不是又一個蘇明允!」他對此事極為上心,聽到有質疑聲,還專門出去替王賢解釋……
見他如此熱心,周新一愣,旋即明白了徐提學的小算盤,不禁眉頭輕皺,自己好像幫倒忙了……
樓船上,就著王賢的詩,胡學士擺足了天下大宗師的派頭,教育諸生道:「這首詩平白直敘、談不上鍊字和雕琢,但琅琅上口,美不勝收。為什麼呢?因為它如琴瑟叮咚而無雜響,如行雲流水而無阻滯。」頓一下,胡學士看了一圈,才想起件很重要的事道:「哪個是王賢?」
「小人在。」王賢不是讀書人,自然沒法自稱學生,趕緊出列行禮。
眾人見他眉目清秀,根骨清奇,渾沒有衙門裡刀筆小吏的庸俗勁兒,心裡的疙瘩登時去了不少……若這種詩的作者,是那種一看就俗不可耐的胥吏,得讓人多堵得慌?
「你可有表字?」胡學士和氣問道。
「草字仲德。」王賢恭聲道:「乃縣老爺所賜。」
「很好。」胡學士心裡暗嘆,要是沒有多好,老夫賜你一個,也是一樁美談。「仲德,我來問你,你上過幾年學?」
「回學士的話,小人只上過幾天蒙學。」王賢雖然不明白胡廣啥意思,但似乎要替自己洗白,自然乖乖配合答道。
「跟誰學的作詩?」胡廣又問道。
「沒人教。」王賢道。
「嚇,」眾老大人笑道:「那你怎麼會作詩?」
「小人只知道基本的對偶、平仄,平日好讀《唐詩三百首》,」王賢怯怯答道:「日子久了,也斗膽做些打油詩、順口溜啥的……」
說完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至少把話撂這兒,再不用擔心露餡了。當然,這都得感謝胡廣胡學士,就是存心當託兒,都沒這麼稱職的。
「自學有自學的好處,譬如稚子,一切都發乎自然,可以不受師承、風氣的影響,反倒可以學到唐詩的意境。」胡學士對王賢的配合,也很滿意,繼續教訓眾生員道:「而你們都是科班出身,作詩的時候難免為了賣弄學問,而苦心孤詣地雕琢用典,結果反而佶屈聱牙,有失自然之意境。姜白石說『雕刻傷氣』就是這個道理。」
「但也不是讓你們學他,那樣又會邯鄲學步,學不到那份自然,連原先的精巧也沒了,結果成了兩頭不靠。」頓一下,胡學士沉聲道:「如何平衡好雕刻和自然的關係,委實大可講究!最後,老夫用陸放翁的一句話,送給你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方向我已經給你們指出來了,至於將來能達到何等成就,一看爾等天分,二看爾等努力,好自為之吧……」
「學生受教了!」生員們激動得一塌糊塗,這可是大宗師的教誨啊,他們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詩神寶座的金光大道……
第0085章 提學的賞識
「呵呵,盛世上元夜,學士教孺子,必是一段佳話啊……」見胡廣說完了,那位據說也是小吏出身的鄭藩台站起來。
幾十名舞姬端著托盤上來,每個托盤上一個高腳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來來,年輕人們,滿飲此觴,感謝學士的教誨!」他端著酒杯站起來,笑吟吟朝胡學士敬酒。
胡廣一飲而盡,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他甚至覺著,解縉一直不出來也挺好,自己還能過足文壇盟主的癮。
鄭藩台也一飲而盡,兩人相視一笑,望向那群年輕人,催促他們把杯中酒一氣喝乾。
眾秀才受寵若驚,都趕緊一飲而盡,王賢自然也不例外。唯有站在他一旁的于謙,沒有去接那托盤上的美酒。
「少年郎,大家都喝了,為何只有你未曾動一下酒杯?」鄭藩台問道。
「回稟老大人的話,小學生年紀尚幼,家父嚴禁飲酒,」于謙打了個禮,雖然面對著一省之長,仍面色平靜道:「還請老大人見諒。」
「哈哈哈……」鄭藩台定睛一看,這少年郎才十四五歲,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堂堂,不禁心生喜愛道:「喝一杯不打緊,回去你父親要問起來,就說是鄭棠讓喝的,他不敢歸罪你。」
「小學生不敢違父命,」于謙卻依舊搖頭,「更不敢拿老大人脅迫父親。」
鄭藩台面子有些掛不住,咳嗽兩聲道:「這位小兄弟家教甚嚴,好事,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