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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熱地招呼他們進到營房中。營中的伙夫已經準備好豐盛的早餐,除了日常的生煎、春卷、花卷、饅頭,還有各式點心、各種餡蒸包,光稀粥就有十幾種……朱瞻基對幼軍是很費心血的,營中伙夫都是從東宮調來的,至少在伙食上,絕對是京城所有軍營中最好的。
看到這麼多好吃的,兩年來一直被兵部以賑濟災民的標準養活的武舉人們,都忍不住暗暗咽口水,那從來都吃不飽的轆轆飢腸,競相不爭氣地發出咕咕聲……
「我沒說錯吧!果然是餓了!」朱瞻基哈哈大笑道:「都愣著幹什麼,快坐下吃吧。」
「謝殿下!」武舉人們眼角溢出淚花,各自找座位坐下,起先還想著當著殿下的面要注意吃相,但很快就控制不住地狼吞虎咽起來,甚至發生了習慣性的爭搶。
「慢點,慢點,不用搶!」朱瞻基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夠還有,保准吃飽!」
「殿下實在是,太仁慈了……」被恩准與他同坐一桌的武舉人們,嘴裡塞滿了食物,含含糊糊地表達著他們的感激之情:「我們都不記得,上次吃頓飽飯,是啥時候了!」
「是那次皇上聖誕,鴻臚寺開流水席!」
「想起來了,那次可不容易,咱們兄弟打跑了丐幫的人,才搶到食兒……」
「呵呵……」朱瞻基的笑容愈發僵硬,心說我果然是招了群乞丐……
「殿下怎麼不吃?」武舉人們才注意到,他根本沒動筷子。
「哦,是啊,這個麼……」朱瞻基擠出一絲笑容道:「孤昨晚吃壞肚子了,不太舒服。」說著就勢站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人有三急,那得趕緊的!」武舉人們趕緊起身相送。
「你們繼續,不用送我。」朱瞻基逃也似的離開營房。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武舉人們感動得直擦淚道:「殿下真是禮賢下士,鬧著肚子還這麼早來迎接咱們。」
「是啊,估計跟早起著涼有關係,我上次就是……」
「閉嘴吧,還讓不讓人吃飯!」
「這有啥,你上次偷著在茅坑吃臭豆腐,怎麼就有胃口了!」
「因為那個對味啊……」
營房外,朱瞻基聽到裡面的粗言俗語,鬱悶地搖搖頭,便轉到後頭去找王賢算帳。
一進去,便見王賢笑眯眯地站在那裡,問道:「殿下真鬧肚子?」
「鬧你個頭,你腚好了?」朱瞻基白他一眼,氣呼呼地坐下,吳為為他端上一碗八寶粥。
「本來就是一點皮外傷,站著沒什麼影響,當然,走道不利索。」王賢笑笑,端起粥碗吃一口。
朱瞻基看一眼那顏色暗沉複雜、黏糊糊的八寶粥,就想起那些武舉人的茅坑之言,登時一陣反胃,差點沒吐了。
「端走端走!」太孫殿下發起脾氣來,瞪著王賢道:「又不是臘八節,幹嘛要吃臘八粥?」
「臘八節吃叫臘八粥,現在吃叫八寶粥。」王賢說明道。
「有區別麼?」朱瞻基鬱悶道。
「表面上有區別,但本質上,是一樣的。」王賢笑笑道:「別太在意那些虛的東西,好吃就行。」
「你這話裡有話啊。」朱瞻基悶聲道。
「看你怎麼想了。」王賢笑道:「如果覺著我說的是外面那些傢伙,也沒錯。」
「少耍貧嘴!」朱瞻基眼珠子瞪得溜圓道:「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的選擇,我還是去陽武侯家登門道歉得了!」
「是騾子是馬,得牽出來遛遛才知道。」王賢淡淡道:「現在還沒遛呢,下結論未免太早。」
「我已經遛過了!」朱瞻基悶哼一聲道:「抱歉,讓我把一萬多幼軍,交給這群鄉巴佬操練,我會成為笑柄的!」
「子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王賢說完,不禁暗暗得意,我竟也能張嘴閉嘴子言子曰了,這個秀才果然名副其實。
朱瞻基這種從小受大儒教導的傢伙,還就吃這一套,聞言沉默好一會兒道:「你的意思是,我對那些勛貴子弟是以言取人,對這些武舉人是以貌取人?」
「正是此意。」王賢點點頭,正色道:「你是天潢貴胄,自幼由大儒教導皇家禮儀,日常所見無不是矯揉造作之輩,看到那些出身鄉野、軍戶,在京城最底層掙扎多年的武舉人,自然感到不習慣。」
「你不也是在最底層掙扎多年,我怎麼看著就習慣呢?」朱瞻基反問道。
「好吧,我不計較你這話有多傷人,但我這樣天生高大上的,世間有幾個?」王賢一臉雲淡風輕道。
「你真夠臭屁的!」朱瞻基終於笑了:「那你說我身邊都是矯揉造作之輩,包括我父親和我皇爺麼?這話就夠你去紀綱那報導了。」
「不要對號入座。」王賢鬱悶道:「咱們別跑題行麼?」
「好吧。」朱瞻基點點頭,想一想道:「不過想想,你還真沒說錯……」
「總之,」王賢忙把他拽回正題,沉聲道:「你得清楚,自己不是在挑文官,更不是在選妃子,你是要給營中一萬多傻頭傻腦的鄉下小子,找一幫帶頭大哥,讓他們乖乖聽話、好好訓練,好在兩個月里拉出去,不給你丟人!」頓一下道:「另外問一句,你覺著是用這幫武舉人丟人呢,還是方山演武時拉稀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