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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記得。」周泰道:「那傢伙偽造官府的勘合,竟然連衙門的老吏都辨不出真偽。要不是大人火眼金睛,那傢伙還不知行騙到何時呢。」
「審訊時,我記得他說,沒有他偽造不了的印章,沒有他模仿不了的筆跡。」周新輕聲道。
「嗯。」周泰瞪大眼道:「大人的意思是?」
「你這就回杭州,拿我的關防把鬼手張提出來,讓他偽造一份調兵令……」周新面無表情地吩咐道:「然後找人扮成寧波府的信差,把信送到錢塘口的水師去!」
周泰不禁倒吸口冷氣道:「大人,這是謊報軍情啊!」
「是的。」周新嘆口氣道:「但若非如此,如何調開浙江水師,讓鄭家的船隊順利出海?」這就是朱元璋的厲害了,他讓地方上三權分立,布政使和按察使根本指揮不動軍隊。
「日後追查起來怎麼辦?」
「一問三不知吧。」世上沒人比周新更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但是有時候,你必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然良心何安?天良何在?他深深一嘆道:「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先幫他們把眼前這關過去吧。」
「是。」周泰跟了周新八年,這是第一次見他做『不法的勾當』,卻讓他更加崇敬自家大人,深深施禮,便下去直奔杭州了……
「子彥兄,」周新再次望向木橋,目光比方才多了些坦然,他輕聲道:「我不欠你什麼了……」
並非所有人都在關注木橋,本該最關心檢查現場的胡欽差,竟不在木橋邊,跑去探視傷號去了……
能讓他探視的傷號,自然是閒雲少爺了。話說閒雲少爺在竹林中被發現時,眼看就不行了,但也不知是大明的外科大夫醫術強大,還是他本身素質非人,這才半個月不到,竟然闖過了一道道鬼門關……傷口沒有化膿,人也不再發燒,這條命是徹底撿回來了。
當然這也跟王賢和靈霄衣不解帶的照顧有關。話說這陣子大佬齊聚,鄭藩台、胡欽差、朱九爺,一個賽一個的牛,就連周臬台都不怎麼說話了,王賢自然更是無所事事。他也樂得如此,一面和靈霄照顧重傷的閒雲,一面打聽縣城的情況。昨日聽說官軍收復了縣城,他想趕緊去看看,確定一下幾個兄弟的安危,但那邊也和這裡一樣,被圍得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賢只好作罷,今早正端了雞湯一勺勺餵給閒雲,就見胡瀠從外面進來。前兩天王賢就知道他來了,很想找這個坑死自己的王八蛋好好算帳,但人家是什麼身份?豈是他想見就能見的?何況聽靈霄說,胡瀠武功比閒雲還高,這筆帳八成要爛掉……
所以胡瀠進來,看到王賢的目光是那樣幽怨,那眼神就像被始亂終棄懷有身孕的女子,讓人覺著自個犯了天大的錯誤。
「咳咳,別這麼看我。」饒是胡瀠臉皮厚,還是忍不住乾咳兩聲道:「這事兒我幹得確實不地道。」
王賢小聲說:「何止是不地道,簡直是太不地道了。」
「好了好了,本官會補償你的。」胡瀠道:「回頭跟吏部打聲招呼,讓你去杭州做官,離開這鬼地方,這總可以了吧?」說著瞪他一眼道:「你把差事搞砸了,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王賢聞言縮縮脖子,小聲道:「那事兒太蹊蹺了,『千里追魂』的秘密不知如何被對方知曉了。」頓一下道:「我問過靈霄,她說閒雲重傷後,身體進入龜息的狀態,根本不可能說話。」
「那就是有內鬼了。」胡瀠沉聲道:「你有沒有對身邊人,講過『千里追魂』的事情?」
「沒有……」王賢搖搖頭,一臉茫然道。
「算了,虱子多了不咬,這件事回頭再說。」胡瀠掀開閒雲身上的被子,看看他那包得像粽子一樣的上身,嘆氣道:「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要是這位少爺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孫真人交代?」
「他已經脫離危險了,隨時都能醒過來。」王賢安慰胡瀠道:「何況朝廷已經設下天羅地網,那人是飛不出浦江去的。」
胡瀠瞥他一眼沒應聲,在床邊坐下,拿起閒雲的手腕診脈片刻,給他蓋上被子才道:「你真這麼認為?」
「事到如今只能往好處想了……」王賢小聲道。
「呵呵,」胡瀠不禁苦笑道:「不管你怎麼想,這次又沒戲了。」頓一下道:「聽說你們在山裡失手後,我就知道沒戲了。現在就是把浦江縣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那個人了。」
「大人何必如此悲觀?」
「我找他整整六年了。」胡瀠沉聲道:「太清楚有太多人在保護他了,所以我才用你這個跟過去毫無瓜葛的小子,不是我托大,而是實在是不知道該信誰。」
「可惜我讓大人失望了。」王賢低聲道。
「不,你已經大大超出我的期望了。」胡瀠卻笑道:「你通過一些模糊不清的線索,推測出那人的大致所在,又利用他們清除一切隱患的心理,成功將他們釣了出來。這次能擊斃他二十多名從人,已經是很大的功勞了。」
「可惜那人還是逃了。」王賢小聲道。
「知足吧小子!」胡瀠給他一個爆栗,笑罵道:「要是你一下就抓住他,我這六年沒成功的傢伙,該找塊豆腐撞死了!」說著斂起笑容,正色道:「這次至少可以給皇上一個答案了,也不算完全沒法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