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頁
「閨女。」
「……」老爹神情一滯,悶哼道:「兩個笨蛋。」
「爹……」王賢苦笑道:「這是你頭一個孫輩啊。」
「也是。」老爹想想日子還長著,只是一直以來抱孫子的期望落空,心裡有些不爽而已。便跟王賢進去和侯家人相見。
侯家從老爺子到小孫子,十幾口都來了,就盼著侯氏生個長房長孫,一舉奠定在王家的位置,這下生了個女娃娃,竟比王家還要沮喪。還得王興業安慰他們,說來日方長,再戰江湖便是……
和侯家人敷衍完了,老爹到後頭見到孫女,雖然有些重男輕女,雖然新生兒都醜醜的,王興業依然愛不釋手,抱著親了又親,把小嬰兒扎得哇哇直哭。
「這孩子是咱們王家,重獲新生後誕下的,就叫新兒吧!」作為一家之主,王老爹對後代擁有不可置疑的冠名權。
和新兒親熱一番,已經中午頭了,王貴他丈人請王賢父子到前面吃飯。
如今的王侯兩家,身份地位完全倒轉,在府城做官的王興業倒也罷了,關鍵是王賢這個四老爺,是侯家不得不供著的大菩薩。
好容易有個拉近關係的機會,侯員外特意從杭州請來了大廚,置辦了豐盛的酒席。儘管未能如願給王家添上長房長孫,依然要好生慶祝一番,畢竟這也算個好的開頭。
入席時,王興業自然是上座,侯員外還想請王賢挨著他爹坐下,卻聽王賢小聲拒絕道:「老侯,這是家宴,以長幼序。」見侯員外還不放心,他只好補充一句:「我不會生氣的。」
「那就失禮了,失禮了。」侯員外告罪不迭,和王貴一邊一個,坐在王興業邊上,卻無論如何不讓兩個兒子坐在王賢上頭。王賢也懶得再推讓,便依著他坐下了。
上菜之後,侯員外便舉酒祝詞,先是祝賀王家弄瓦之喜,又表示新兒這丫頭看著喜相,肯定會招來一幫弟弟的。第二杯酒,是感謝王賢,幫他弄到了茶業商會副會長的頭銜。第三杯酒,則是祝賀王賢高升……
說完見王家父子面色有異,侯員外不禁惴惴道:「今天不是有欽差宣旨,封賞功臣麼……」
「四老爺可是首功之臣,怎麼也不會被落下吧?」王貴他大舅子小聲道。
「呵呵。」王賢勉強笑道:「還真是落下了。」
「四老爺開玩笑的吧。」王貴他小舅子笑道:「您最愛開玩笑了。」
「開個屁玩笑。」王賢還沒說話,王興業先黑著臉道:「沒有就是沒有,老二還能咒自己不成?」
「呵呵……」侯員外忙堆起笑道:「其實沒有也挺好,升了官就得背井離鄉了,哪有在家裡當官自在?」
「就是就是。」王貴倆舅子也齊聲附和道:「四老爺如今威震一方,那是給個知府也不換的。」
「別說知府,給個知縣我就換。」王賢不想搞砸了氣氛,也打個哈哈,引得眾人笑成一片。
氣氛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接下來的酒席有些沉悶,侯員外倒也識趣,說親家一路辛苦,還是早點休息吧,便提前帶著兒子回去了。
待外人走了,王興業脫下鞋,使勁摳幾下腳丫子,悶聲道:「這事兒邪性。」
王賢心說您現在都是朝廷命官了,這習慣還不改改?
「前陣子我讓人打聽過,吏部已經任命你為錢塘縣典史了。」老爹舒服地打個哆嗦,一臉見鬼道:「本以為咱父子可以聯手,在杭州開創一番大場面,想不到……」
「想不到錢塘典史成了胡不留。」王賢苦笑道。「不是這老小子搗鬼吧?」
「他?」老爹一臉不屑道:「不是我瞧不起他,他連吏部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其實老爹,也是去年去南京跑官,才知道吏部衙門往哪開,不然跟老胡是大哥別笑話二哥。
「那是上頭又改主意了?」
「不可能,當時我那吏部的朋友,可看到你的官告了。」老爹皺眉道:「這東西一旦定下來,只有吏部尚書才能修改。但堂堂天官會為了個不入流的雜職官壞規矩?那真叫見了鬼。」
「唉,管他呢,反正已經是這結果了。」王賢認命道:「大不了我繼續當我的司戶,比出去當官舒坦多了。」
「不長進的東西!」老爹大怒,舉起鞋底便抽:「還以為你如今開竅了,不想卻還是個糊塗蟲!」說著把王賢的腦袋當皮球,一下接一下地拍打道:「你要是錯過這次機會,只能按照常規、任滿九年,然後還得考試,才能獲得一份告身!九年後你就二十六了!再從不入流品的小官做起,怕五十歲都升不到典史!你這輩子也就和你爹一樣出息了!」
「那還孬麼?」王賢抱頭道:「爹一直是我的偶像!」
「當然你爹混得也不錯。」王老爹不禁得意地摳了摳腳丫子,旋即醒悟過來,又重重拍著兒子的腦袋,繼續大罵道:「你個不長進的糊塗蟲子,氣死老夫了!」
其實王賢知道,老爹為啥這麼生氣。因為如今已經不再是太祖時了,天下讀書人越來越多,吏員向上的路徑依然存在,卻明顯越來越窄,越來越難。一般任滿九年,可以到吏部考試,通過之後,由吏部酌情任命為不入流的雜職官。
明朝官制,說起來是九級十八品,但其實從九品之後,還跟著一長串未入流品的雜職官,什麼吏目、驛丞、司獄、提控案牘、檢校、副使、大使之流,林林總總六七十種官職,很多人一輩子就陷在裡頭,掙扎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