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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試放榜不許平寫,都按圈寫,這叫輪榜。每輪五十人,末尾不夠五十人,則距離稍松。第一場下來有三四個輪,末了刪的就不剩兩輪了,這六十人便是縣試取中的童生,可以參加下月在杭州的府試。當然若家裡有能量的,縱使不在榜上,仍可讓知府開恩,繼續赴府試。
王賢自然在榜上,王金三個也在,唉,有黑幕啊……
按例,縣試放榜之後,被取中的童生要去感謝知縣大人,當然王賢是不理會的,他在家裡歇了幾天,便要回杭州備戰接下來的府試。
跟他一起回去的,除了家裡人,還有王金三個。三人帶著書箱衣包,一副要到杭州常住的架勢……當然是常住王賢家了。
三個便宜兒子這是頭一次離家,都興奮得跟吃了春藥似的,讓王賢大感丟臉,把他們提溜到船頭,板起臉教訓道:「讀書人要寧靜致遠,你們才過了個縣試就飛揚浮躁,還真以為自己肯定能中秀才?」
「我們自己考是不成,」三人覥著臉笑道:「但不是有爹麼?」
「我在知府衙門裡可說不上話,你們爺爺也沒那能耐,讓知府大人網開一面,」王賢板著臉道:「下一關全看你們自己了,過不去就只能捲鋪蓋回家了,我可沒本事讓提學大人破例。」
三人面無人色道:「此話當真?」
「那還有假?」王賢嘆口氣道:「我自己也得看運氣了,何況你們?」
「啊……」三人捶胸頓足道:「這可如何是好,我等已經跟家裡誇下海口,若是中不了,哪還有臉回去?」
「休想,我這不養閒人!」王賢一句話斷了他們的念想,見三人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只好再給他們打氣道:「要是我和你爺爺不當官,你們還不考秀才了?都是寒窗苦讀十餘載的,拿出真本事,堂堂正正地考個科名出來!」
「唉……」三人點點頭,信心嚴重不足道:「也只能如此了。」王貴的便宜兒子王介嘆道:「早知如此,我們就多用些功了,叔叔大包大攬,坑人不淺……」
「滾!」王賢一腳把他踢到江里。
回到杭州,王賢把三個小子丟給于謙,讓這位考試天王對他們進行考前突擊輔導,他則關起門來繼續背書……王賢的底子實在太薄,真論起水平來,比王金還不如,所以那些臨陣磨槍的考前輔導,對他沒啥用處,反而讓他混亂,還不如老老實實多背百十篇範文,看看到時候能不能碰上。
別以為就他奇葩,這樣乾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貧寒士子,沒錢延請名師,也沒資格參加上流文會,只能抱著兔園舊冊,剿襲陳言、下死功夫,每年碰巧蒙對題的不乏人在,而且這時候剿襲是不犯法的,只要人家猜對了,就必須取中……畢竟那些程文都是名家、進士之作,誰能說個不好?這種人還有專門的雅號,叫『碰秀才』。
何況王賢有魏老師的獨門秘籍,號稱『五百篇文章考秀才』!如今王賢堪堪背了四百多篇,是以打算咬咬牙,湊夠五百篇,看看到時候有沒有奇蹟發生!
就算沒有奇蹟,徐提學應該還是會網開一面,讓他參加院試的,當然這就不足為外人道哉了。
這邊王賢昏天黑地背誦八股文,那邊朝廷的任命下來了。帥輝和二黑,皆因為吏有功,提升為杭州府檢校,調浙江按察司聽用……因為朝廷對衙門的官員數目,越往上控制得越嚴,但堂堂一省法司事務巨煩,法定的人手根本不夠用,所以這種官職在下級衙門,人卻在臬司上班的現象十分普遍,比如那位英勇殉職的馬典史……
值得一提的是,王賢的官職也是杭州府檢校,調浙江按察使司聽用,竟然跟帥輝二黑兩個平級了。而且人家倆人連經制吏都沒當過,就直接成官身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才混上的官職,那胡欽差竟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一下把兩個老百姓提拔成了官員。這世道,上哪說理去?
不過人家胡瀠當初,可是想給他連升三級,給他個從八品的官職,作為酬勞,是他自己不要,想考個功名再說。王賢自有一番算計,太平年景,讀書人的地位越來越高,以後就是讀書人的天下了。能混進讀書人的隊伍,比什麼都強……而一旦有了品級,就不能再參加科舉,自己也終生與讀書人的身份無緣了。
想來想去,磨刀不誤砍柴工,哪怕有個秀才功名,也算是讀書人的一脈,日後晉升上也能少受刁難,為此錯過連升三級的機會,也是值得的。
當他向胡瀠表達了這個想法,得到胡欽差的大加讚賞,小伙子真不錯,不好高騖遠,腳踏實地地積極向讀書人的隊伍靠攏,這樣的好苗子要悉心培養。胡欽差甚至動了幫王賢活動個舉人的想法,當然他現在連個秀才都不是,說什麼都早了。
於是胡瀠沒有管王賢,仍讓他繼續不入流下去……
不過老天爺不是王賢的乾爹,世事不能盡如人意,二月里,發生了一件讓人不安的事情——除了仍在金華府追查建文的朱九一夥,朝廷又派了一隊錦衣衛來杭州!
這隊錦衣衛一到杭州,便召集三大憲前來,向他們宣讀了,錦衣衛北鎮撫司在浙江設立千戶所的旨意。
儘管誰都不願看到杭州城多出這麼個太上衙門來,但聖旨不容置疑,只好遵旨而行。於是布政司將原屬於藩司衙門的盧園,劃給千戶所為官署,都司衙門又派四百兵丁負責守衛並聽其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