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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被家人鄙視了兩天,終於挨到第三日,一早便有人敲門道:「這是王小哥家麼?」
老娘一開門,見是兩個轎夫,抬著個空滑竿,說是來接王小哥去碼頭的。所謂滑竿,就是兩根竹竿上綁了把椅子,乃轎子的最簡易版本。
老娘二話不說,便和王貴一邊一個,架起王賢往外走。
「娘,你有啥話要帶給老爹?」王賢問道。
「讓他早點死,別耽誤老娘改嫁!」提起老爹,老娘氣呼呼道。嚇得兩個轎夫趕緊抬著王賢,一溜煙跑出了巷子。
街坊們紛紛探出頭來,目送著王賢坐滑竿離去後,張嬸大聲道:「這是林家姑娘接小二去泛舟呢,據說明天才回來!」
『嘖嘖……』鄰居們紛紛驚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王賢沒聽到那些閒言碎語,他已經坐在滑竿上,置身於富陽縣的大街上。
這還是他醒來後,第一次上街呢。雖然市肆店鋪都是記憶中的樣子,但只有親眼看到街兩側的檐廊上,那些店鋪的招牌幌子,街上那些往來行走的人群,還有挑著擔子叫賣的各種南北貨物……才能對自己生活的大明朝,有生動鮮活的感知。
轎夫們不解風情,轉眼就將他送到了碼頭上,便見七叔早就等在那裡。
七叔付了錢,把轎夫打發走,便背著王賢往一艘烏篷船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小聲警告道:「小子,你敢負了我家姑娘,我田七就宰了你!」
王賢心說這哪跟哪啊,但這種事情如何解釋?估計自己說一句『你誤會了』,就會被他直接丟到河裡。
悶不作聲地上了船,把王賢丟進艙,田七便化身船夫,搖船離開了碼頭。
田七以為他倆早就那啥了,所以只顧著解氣,把王賢扔進去了事。誰料林清兒聽到動靜,正要掀帘子相迎,便見一個黑影摔了進來。
一聲嬌呼,她就被王賢撲倒在地,再一聲悶哼,又被王賢結結實實壓在底下。
林清兒登時就懵了,她冰清玉潔的身子,哪曾跟男人這樣親密接觸過?
王賢倒是清醒著,有林姑娘柔軟的嬌軀作墊子,他一點沒摔著。他也意識到,兩人目前的姿態,對姑娘家的太不禮貌,想趕緊直起身子來。
可是雙手那點力氣,還不足以支撐他的身體,王賢的身子起來了三寸,便重又落了下去。
『哦……』林清兒剛鬆口氣,又被結結實實壓上,眼淚登時就下來了,也不知道是羞惱,還是被壓的。
「你幫我一把。」王賢雖然覺著她的身子柔若無骨,壓著舒服,但不想被田七扔到江里餵王八,還得趕緊起來。
林清兒玉面霞燒,淚珠滾滾,一邊咬著嫣紅的下唇抽泣,一邊用力推他,王賢再自己使勁,終於一翻身,落在她身邊。
這時,田七掀開帘子,道:「姑娘……」卻見兩人並肩躺在艙里,他趕緊捂眼退了出去。
艙內的空氣尷尬極了,林姑娘抱著雙臂,轉向艙壁,肩頭一抽一抽哭起來。
王賢費老大勁坐起來,看一眼難過的林姑娘,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便從褡褳里摸出本書看起來,看到專注處,還嗚啊嗚啊地發出聲。
林姑娘等不來他道歉,自然更加鬱悶,但轉念一想,還能指望個無賴賠不是?便擦擦淚,委委屈屈地坐起來。又沒臉出去見大叔,只好雙手抱膝,和王賢對坐著。
這時她定睛一看他手裡的書,不禁愣住了。本以為是什麼艷情傳奇之類,誰知竟是本《洪武正韻》。
王賢家裡書不多,除了幾本律法書,就是這本被他爹當字典使的《洪武正韻》。他看這個一是學一些繁體字,二是想學學官話。將來不管做什麼,必須要會說官話。
王賢似乎在很認真地學習發音,嘴巴像魚一樣一張一合,卻顯得很滑稽。林清兒繃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王賢茫然抬頭問道:「怎麼,我發音不對麼?」
「當然不對。」林清兒這陣子總被這傢伙教訓,整得自己像個白痴。這下可逮著機會,便板著小臉教訓起來,「《洪武正韻》的作者太多,結果編了個亂七八糟的四不像,用這本書學不成官話,只能學一嘴怪話。你得讀《韻會定正》,而不是《洪武正韻》。」
「啊?」王賢驚得張大嘴,感情自己白看了。
「嗯,白看了。」林清兒點點頭,很是快意道。
第0011章 老爹
但讓林清兒意外的是,王賢很快便收起沮喪,認真地向她請教正確的音韻。
林清兒對能有強過他的地方很是高興。大明官話也叫江淮官話,沒有吳語那麼軟,沒有粵語那麼硬,也沒有北方話那麼粗糙簡陋,作為大明的官方語言,中正大氣,又比被蒙元胡化過的中原官話雅致。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和商人,都要學習官話的,因為各地方言不同,尤其是南方,甚至一府之內都會有數種方言,在外地人聽來如同鳥語。只有會說官話,才能跟當地的士紳官吏交流。
說白了,官話就是上流社會的語言,不會說官話,根本無法擠進上一階層去。
林家家學淵源,林姑娘會一口標準的江淮官話,又好為人師,王賢悟性很高、學得又極認真,讓林老師得到了極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