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就這麼著,或挑、或背、或扛著被褥和各式工具的鄉民們隨著人潮不斷往碼頭擠著,那場面活脫脫跟陸四前世的春運一般。
「別擠,別擠,這條船滿了等下一條!」
「你們哪個村的,里長是哪個!」
「……」
在渡口維持秩序的趙書辦嗓子都啞了,按說這種事情根本不必他這縣兵房頭頭來做,但眼看著太陽一點點往西邊落,西岸這邊還有上千人沒過河,他趙兵房能不急?
錢先生一個多時辰前就帶隊過了河,作為這次上岡片區河工隊伍的負責人之一,錢先生要提前到淮安府那邊跟當地負責的官吏接洽。
河工們的工段位於哪處,居住的木棚搭建沒有,糧食領取以及其它繁瑣的事情,錢先生都得要理順,不然到時候得亂成一鍋粥,要是鬧出事來那就是天大的禍事了。
這也是為何縣裡讓戶房和兵房兩房頭頭專門過來的原因,甭管哪朝哪代,幾千幾萬的青壯年聚集到一處,即便是官府自已組織的,也是官員們最緊張的事。
沒有之一。
歸趙書辦指揮的除了縣衙過來的20個差役外,就是上岡這一片區今年應服差役的農民,大約有100人左右。
這些人實際就是鄉兵,他們服差役有個好處,就是可以免一年的田賦和雜捐。另外就是跟著里長或糧長們出去辦事,都能混些吃喝,並且不必再服其它的徭役。
除了這些人外,還有新興場巡檢司派來的50個弓兵。這些弓兵比差役和鄉民就要正規一些了,因為平時要負責緝盜和查私。
亂鬨鬨的等了沒多久,終於輪到陸四他們上渡船了。
這時代的渡船可不是後世的什麼水泥船或鐵船,就是木船,體積比一般的漁船要大很多,船艙上面鋪了木板,方便人和車輛、牲畜上船。
眾人在渡口等的都是手涼腳涼,因此船一靠岸大傢伙就迫不及待上去。一艘船大概能裝五六十人左右。
「東西放好了別掉進水裡啊!」
「靠外面的拉著扶杆,不要亂晃!」
宋五這個帶隊的小隊長還是挺負責任的。
「早曉得現在才走,公家不能叫我們下午來嗎?」廣遠把爺兒倆的被褥放下後就搓手哈起氣來,這天是真冷。
「哪裡來的怪話沒幾的?」
陸文亮把兒子往自已身邊拉了拉,這樣就能讓被擠在角落裡的堂弟多些空間。
「人差不多就走,快!」
碼頭上的鄉兵朝渡工喊了聲,渡工應了聲拔起竹篙便準備撐船。岸上卻有人叫等一下,然後就有七八人急匆匆的跳上船,把個船身弄得都晃了一晃。
「老四嘛!」
宋五朝後來的幾人中的一個抬手招呼了下,船上其他人有識得這人也跟著打招呼,有叫王四爺,有叫四哥的。
「華大爺!」
陸廣遠也喊了聲,陸四和陸文亮這才發現上來的幾人中就有陸小華子。
「是你家頭人?」
王四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一張國字臉看起來很是一表人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是吃公家飯的,知道的卻是避之唯恐不及。
「嗯哪。」
陸小華子朝陸四他們點了點頭,因為人太多沒有往裡擠,就站在王四邊上。
「這下子熱鬧了,有你老四在,怕我還能有酒喝呢。」宋五因跟著老馬的緣故,上岡這一片區也是混得透熟,跟王四他們這幫人自然也熟悉。
「這話說的,你宋五爺要喝酒的話,沒有我王四也有人請你喝酒啊。」
別看王四是上岡有名的油混,可這人看著真是人畜無害,在船上跟他打招呼,跟你打招呼,時不時笑聲連連,就好像這船上人都是他家親戚一般。
陸四則清楚這只不過是假象,真要有人進了王四的局叫當豬殺了,恐怕他今年除夕夜都別想安生。
那邊王四跟好幾個人打完招呼後,瞥見人群中一個熟悉的面龐,不由笑了起來:「哎,大瞎子嘛,好些日子沒望見你了啊!……這下子好,馬到了淮安空下來的時候過來找我玩啊。」
這個被王四喚做「大瞎子」的人就是陸四的鄰居周旺,因他瞎了隻眼,所以常被人笑稱是大瞎子。
「好呢,好呢。」
周旺嘴上答應著,但陸四看他臉上的表情明顯不自在,並且目光有些閃躲,不由猜測周旺是不是到王四的棚里賭過。
越想越覺有可能,根據他兩世為人的經驗,那越是看著老實憨厚的人越是喜歡耍錢,且耍起來還很猛。
陸文亮可能知道些什麼,但因船上人多沒有和堂弟說。
「站好了,開船嘍!」
岸上鄉兵在叫開船,船頭的渡工忙吆喝一聲,將竹篙插在碼頭上用力往外頂,隨著緩緩滑出去的渡船他手中的竹篙也變得越來越長。
岸上的喧囂漸漸遠去,陸四耳畔只有河工們的閒聊聲,還有那王四熱情的招呼聲。
過了這條串場河,陸四他們以及這幾千鄉民就算正式踏上河工道路,接下來他們就將去完成北京那位天子為了祖宗基業做的最後救贖了。
視線中,破碎的冰塊靜靜的浮在水面,西落的太陽折射在冰面發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第十一章 北邊來的兵
「老爺,你幹嘛呢?」
剛剛從窩棚中鑽出來的廣遠準備去撒泡尿時,就見到他老叔坐在一個石頭墩上拿著一塊破布比劃著名什麼,然後「嘶啦」一聲便開始撕那破布,沒一會就將那塊破布撕成了一根根布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