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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六房的這些人,大多是科舉無望之人,原先就是通過考試或掏錢納粟到衙門內供職,主要靠領取紙筆抄寫費和工食費維持生活。
實際上,六房的這些書辦們可撈的油水很多,並且權力也很大。畢竟他們是實際和百姓打交道的「公家人」,因此一代代下來,這些六房書辦甚至能夠架空知縣,仗著手中的權力貪贓枉法。
很多都是子承父業,即便不是兒子接老子班,也是在親朋好友中物色接班人,如此便形成了一個地方上的實權關係網。
懂事的知縣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宴請當地的士紳名流及六房的這些書辦,要不然工作就不好開展。
這次河工的事,錢先生和趙書辦兩人就從中得了不少油水,光是昨天上岡的幾位糧長席上送的禮金就一人有十兩了。
本身就是同一關係網,加上人家又送了錢,錢先生這個老戶房自然不會怪糧長們沒有把事做好,於是老馬這個最底層跑腿的里長就成了「替罪羊」,挨了錢先生好一陣罵。
好在錢先生也知道這會發火沒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船調過來,便叫老馬立即帶人去北邊的宋家渡弄船。
老馬心裡想著這關我什麼事,嘴上卻是應聲連連,正好瞅見旁邊聚在一起烤火的河工是屬自已管的,便叫宋五帶他們跟自已趕去宋家渡。
於是,正暖和著的陸四他們只能無奈的跟在宋五後頭,趕向幾里地外的宋家渡。
宋家渡有三條渡船,一條大的是專門運車馬牲畜的,兩條小的是運人的。老馬到地方把事一說,宋家渡的人就讓他們上船,然後渡工在後面搖,宋五帶來的人在前面拿木棍破冰。
冰很厚,要是一兩個人在冰上走的話都能直接過河,可再厚的冰也架不住幾千人壓啊,因此還得要靠船運。
破冰也是個力氣話,一棍子直接敲碎的話還好些,敲不碎,那反彈的勁震得手腕虎口都疼。
廣遠和陸四在一條船上,這孩子以為破冰簡單,一上船就搶了一根棍子當先開砸,勁還用得很大。結果幾十下後,廣遠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了,放下棍子開始揉自已的手腕。
陸四見狀趕緊從侄子手中搶過棍子,然後讓他到後面呆著,爾後跟同船的周旺等人一同敲起冰來。
雖然陸四手腕同樣也疼,廣遠在後面叫了幾次換他,但陸四都沒再讓侄子到前面破冰。
這大概是做長輩的本能吧。
幾里地的距離,愣是足足劃了近兩個時辰。
船到王家社渡口時,三條船上的人都是累的虛脫,天寒地凍的一個個竟是渾身冒汗。
所有人就老馬很是輕鬆,當里長的他肯定不必動手,時不時的喊幾聲給大傢伙鼓個勁才是他這裡長應該做的。
陸四他們去宋家渡的時候,錢先生和趙書辦就開始組織河工渡河了,其它地方調來的幾條船也從南邊趕了過來。
渡口那裡滿是等著過河的河工,可能是都急著過河,秩序有點亂。縣衙過來的差役以及各片區的鄉兵吼的嗓子都啞了。
把船交給縣衙的人後,老馬讓宋五把人帶回去。砸了半天冰,大傢伙是又餓又累,但沒條件埋鍋灶飯,各人就吃自家帶來的乾糧。
麵餅乾子就鹹菜,味道陸四沒嘗出來,反正腮幫子挺酸痛的,因為天冷的緣故麵餅乾子凍得很結實。
正吃著呢,邊上卻傳來一股香味——葷油的味道。
香,非常香,香到陸四本能的扭頭朝香味傳來的方向看去。然後他便看到一個個頭沒他高,但比他胖了不少,頭上戴著個類似瓜皮的帽子,身上穿了件黑色布質長棉襖,下面穿一條藍褲子的年輕人。
穿搭真的很特別,淮揚這片農村流行的黑白灰三種顏色,無論是上衣還是褲子基本都是這三種色,很少有人穿其它顏色的。
因此陡不丁冒出來個穿藍褲子的,就讓人特別的稀奇,進而卻是覺得不倫不類。
藍褲子此時手裡拿著個紙袋,袋子裡是還熱乎著的油渣子。
「油渣子」是淮揚人對熬過油後的豬板油說法,外地也有叫油梭子、油滋啦的。
這東西吃起來很香,並且特別的下飯。要是跟豆腐紅燒,或用青菜炒的話,那更是香的讓人能連吃三碗飯。
「我說新貴啊,你不在家呆著跟著我們湊什麼熱鬧?」宋五顯然認得這個藍褲子。
「人統統外去了,王四他們也來了,我一個人呆家裡沒意思,正好也去淮安玩玩……吃撒,籽油渣子是我從大爺那邊偷過來的,反正縣裡人也不曉得……」
藍褲子從紙袋裡抓了一把油渣塞在宋五手裡,宋五也不客氣拿了一顆往嘴裡一塞就嚼了起來。
脆噴噴的聲音聽得陸四一陣嘴饞,哪怕昨天剛剛禍禍了大哥家的一隻母雞。
「王四他們那幫人也過來了啊?」
「嗯哪,說他們到工地上開棚子的。」
「辣你媽媽的,這幫啃腦骨子的東西,真是哪塊也不放過啊。」
「馬過年了,他們這個時候不弄錢到哪裡弄啊?」
「你啊少跟這幫人玩,他們有鬼呢。」
「曉得呢,這幫活鬼想弄我錢也難呢,再說他們也不敢……」
「……」
宋五跟那藍褲子聊得歡,這邊陸四多少聽明白了點,這個叫新貴的傢伙是老馬的侄子,平時可能不太學好喜歡跟鎮上開賭局的王四他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