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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傅上瑞同章曠握有湖廣僅存的兩支建制兵,又都與賊兵有過交手經驗,且對何騰蛟都十分恭敬,如此何於錢糧上面肯定要優先撥付二部,餘下才是如堵胤錫的君子營及其餘響應他何總督出面號召團練的官員。
但問題是何騰蛟有點識人不明,章曠還罷了,雖屢戰屢敗,可卻忠於國事。
那貴為偏沅巡撫,手握重兵傅上瑞卻是幾個月前就存了異心,不願為明朝死守。
甲申國難後,傅上瑞在北方的家人逃到偏沅來,說什麼北方但要是投降清廷的官員都得重用,那滿洲大兵對家裡有做明朝官的也都極為客氣,絲毫不擾,甚至還派兵加以保護,對百姓更是秋毫無犯,極為重視地方穩定和恢復民生,任官選人都是知人善用,儼然新朝氣派。
這便讓本就對滿洲有一定恐懼的傅上瑞對清廷產生好感,覺得自己如今是明朝的巡撫,若要投過去以清朝對明朝官員的重視,很有可能會出任大省巡撫甚至總督,於是一邊應付總督何騰蛟的招兵備戰號召,一邊卻是不斷派人到北方打探清軍動向。
等到了七月底,情報不明的何騰蛟方才知道清軍入了荊襄,大明頭號賊子李自成被殺。
堵胤錫第一時間便意識到李自成之死會讓順軍餘部群龍無首,如此大明於此時向這些從前的大明子民釋放善意,那李自成的餘部必然會投奔大明,從而合營以收數十萬勁兵,爾後共抗東虜。
然而,何騰蛟同他一手提拔的湖北巡撫章曠、偏撫傅上瑞卻是幸災樂禍,拍手稱興,根本不同意堵胤錫提出的派人同順軍餘部接觸的建議,反而說什麼清之英親王為大明中興第一人,從此,中國無患也。
之所以有如此看法,除了何、章、傅一向對農民軍有敵視之外,也同南都以東林黨為首的朝廷一直呼籲「聯虜平寇」的主張有關。
章曠甚至提出當派人攜酒肉往湖北犒大清軍。
何騰蛟倒是慎重,畢竟朝廷眼下對於清軍是怎麼個態度還是未定,他身為湖廣總督不便冒然同清軍「友好」。
而且,剛剛傳來消息說左良玉已經在九江病死,現在統領左部的是其子左夢庚,如今仍在安慶一帶與鳳陽總督馬士英、督師史可法對峙。
此意味湖北空虛,若清軍趁左部放棄湖北沿江東下,恐怕湖南這邊就要做抗清的準備。
果不其然,未過兩天就傳來有清軍自洞庭湖南下進犯湖南,結合李自成已死,北方為清廷所有,何騰蛟立時判斷清軍恐怕有趁勝鯨吞中國之意,遂趕緊下令省內各部備戰。
可湖北巡撫章曠卻是背著何騰蛟派人到清營出使,對清軍入湖廣極是推崇,並邀真滿洲共平闖賊餘部。
只是章曠的「好心」卻沒有被清軍當作一回事,他們不斷向湖南境內進發,沿途大掠錢糧,甚至連城池都不去占領,只知在鄉野到處找糧。
章曠畏懼清軍,不敢領兵迎戰。
眼看清軍有向長沙進軍跡象,何騰蛟無奈只得迎戰。然而只派長沙知府周二南會同原駐攸縣燕子窩的副總兵黃朝宣領兵兩千前往迎敵。
結果可想而知,周二南同黃朝宣於瀏陽官渡被清軍大破,周二南當場被殺,官兵將佐死傷無算,只黃朝宣僥倖逃出。
接到敗訊,何騰蛟嚇的在長沙行轅內接連嘆氣,計無可出。
此時他手下除黃朝宣、張先璧等為數不多的雜牌官軍,根本無法迎敵清軍,於是在一片驚惶失措之中「嬰城為死守計」,遣人急調堵胤錫的君子營同偏沅巡撫傅上瑞的兵馬前來長沙固守,又以嚴厲語氣命湖北巡撫章曠務必斷清軍後路,迫使其北撤。
然而真正趕來長沙勤他總督駕的只有堵胤錫的三千君子營,那偏沅巡撫傅上瑞聞聽周二南戰死,竟然在清軍尚在幾百里外就棄了平江城,從醴陵南走寶慶,駐沅州,言偏、沅為己汛地,並攜瀏、澧守兵西去,根本不理會長沙何總督死活。
收到消息的何騰蛟氣得險些要吐血,心中大為懊悔,流著眼淚對堵胤錫道:「我負朝廷,負百姓,更負錫君啊!當初若多予錢糧錫君,君子營恐就是六千君子,而非三千人。」
事到如今,堵胤錫還能說什麼,先是安慰總督大人一番,然後問黃朝宣入犯湖南的清軍究竟有多少兵馬,領軍的又是何人。
黃朝宣為了掩飾大敗,不敢說領兵擊敗他的是那從前的順軍王體中部,只說是真滿洲上萬,領軍的是什麼貝勒。
「長沙城堅,糧草尚有許多,清軍遠道而來,我等唯有堅守方可退敵,若棄長沙,則湖廣必然全境不復為我所有。」
堵胤錫深知長沙城的重要性,為了不讓守軍生出懼敵降清之意,便故意揚言說滿洲兵鋒甚急,為逞兵威,對降兵一律屠戮。
長沙守軍聽了這話,自是不敢降清。
如此,軍心稍安。
堵胤錫也不及喘氣,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故而趕緊派人出城查探清軍虛實,尤其是清軍主力的用兵方向。
若是那滿洲親王阿濟格是想順江奪取南京,那湖南這邊的清軍定然是偏師,完全可以集全省之力將之擊敗,然後從側翼牽制清軍主力。
如此過得半月,突然領軍往西邊逃竄偏沅巡撫傅上瑞卻奇蹟般的領軍又趕到了長沙,同時給總督何騰蛟帶來一個天大的喜訊,那就是清軍此番入湖南劫掠並非有占領湖南之意,而是想從湖南劫掠糧食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