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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越發殘酷,遠處觀戰的士紳官員們被那一車車,從他們眼前馳過的拉屍車看得是氣血翻騰,不少人忍不出嘔吐。一個個心驚肉跳,雖未身臨其境,但也都駭得魂不守舍。
膽小者阿彌托佛,求那漫天神佛下來保大明官軍取勝。
膽大一些的也開始不鎮定,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官軍是否能取勝,大明的命運又將如此。
一些士紳官員見官兵死傷頗大,擔心賊兵會大敗官兵衝來此處,趁人不備撒腿就跑。
可未等這些人跑回南京,官道上一匹又一匹的報訊快馬就向南京城飛奔而去。
「大捷,大捷,寶華山大捷!」
「武安公力破賊兵,斬首上萬!」
「大明威武,京營威武!」
「……」
往南京城報捷的快馬竟是露布告捷,因為此役實是江南奴變以來大明官軍取得的第一次勝利,也是最大的勝利!
第七百八十章 大宗師豈能通寇
「賊約數萬,嘯聚山野,張旗吹號,竟言占都城,易天子座,臣實憤慨……前番江南諸軍皆畏賊兵,而不怯百姓,聞賊遠循,欺民如虎,何如京營勁旅……國難當頭,戰事當前,臣不欲為亡國之人,使陛下蒙塵……
賊兵突至,臣披甲上馬,不懼賊勢縱兵衝擊,反覆數次,縱身中數矢亦不退半步……蒙陛下之福,將士奮武,大破賊兵,斬首萬餘,餘眾或潰或俘……此戰,南都無危矣,江南可定矣。」——提督京營武安公《為飛報大捷事》揭貼。
「武安威名震天下,陣前言今日之計,有進無退。有將懼賊眾難敵之,公曰:世人皆可退,獨京營不可退。有言退者自去,吾獨進,與賊不兩立矣。與吾同進退者皆須用命,否則不死於賊,必死於法……將士皆服,遂進兵,大捷。」——司禮太監韓贊周立呈題本。
「武安公用兵如神,有小諸葛之稱。所部紀律嚴明,東征秋毫無犯,所至人爭歸之。軍民皆有職事,凡士伍破衣敝絮,皆送入後營,紉織為襯甲、快鞋之用,無棄遺者。凡百姓衣不蔽體者,公使錢資之,勸以安生。」——吏科都給事中章宸《觀武安用兵招撫疏》
……
寶華山大捷無疑如雪中送炭,令得奴變以來始終環繞在南都上空的陰影一掃而空。
露布當日,都城內外,鞭炮大作。
有那因奴變逃難至京的士紳富戶激動難按,自掏腰包請來戲班開鑼,請那京中百姓免費看戲。
從老家常熟狼狽逃到南都的大宗師錢謙益聞捷報,喜極而泣,於夫人柳如是道:「武安實今日武穆,有此武功,江南平定指日可期,再是不懼奴僕刀戈,為夫與你也終有歸鄉之日矣。」
卻是渾然忘記從前對那位北來護駕功臣鄙夷萬分,因不屑與其同列朝班,指使黨徒上書攻劾,以致百官於朝堂之中大打出手,結果尚書受傷者三人,侍郎受傷者五人,為民間一時談笑之資。
年近三十的錢妻「河東君」柳如是卻不如丈夫這般樂觀,稱江南奴軍遍地都是,數不勝數,如今是處處都亂,今京營雖得勝,然只是擊敗奴軍一部,江南之地尚有十數萬奴軍為禍,而京營不過兩三萬人,平亂猶如水中葫蘆,按住這頭翹起那頭。
「妾恐京營如救火之人,疲於奔命,如何能持久。」
柳如是雖是婦道人家,於如今局面倒也看得透徹。
「夫人多慮了,奴軍賊兵是多,但多是烏合之眾,怎能與京營精兵相比。」錢謙益挼須大笑,告訴夫人京營經武安整頓之後可不是從前了,內中更有上萬武安自北邊帶來的強軍,消滅江南賊寇簡直如殺雞用牛刀,大軍所至必摧枯拉朽,反賊末日指日可期。
說這話時又忘記自家曾在去年向天子密奏,言稱京營禁軍甚至是錦衣親軍都以北來兵馬為主,而北兵多是淮揚山東人,其親人家眷現都在順賊治下,萬一北兵生有異心,便是肘腋之疾,心腹之患。
「或許吧。」
柳如是輕嘆一聲,「只是那什麼奴軍,什麼反賊,也不過一幫可憐百姓而矣。」
見妻子竟對反賊抱有同情,錢謙益頓時感到不悅,悶聲道:「夫人忘記你我是如何狼狽離鄉的嗎?當日若非官軍及時出現,恐你我夫妻二人早成了那幫刁奴刀下鬼了!」
柳如是搖了搖頭:「刁奴固是可恨,但妾以為今日局面一昧強硬鎮壓並非良策。」
「夫人的意思是?」錢謙益疑惑道。
柳如是道:「妾意顧歸二人公揭才是正理,欲平江南,首當廢奴。」
「大戶之家並非刻意蓄奴,實家大業大打理不便,這才僱傭人手,且僱主對奴僕也並非人身捆綁,生殺予奪……今日亂象,實是那幫刁奴故意生事……」
錢謙益可不主張廢奴,因為他家也蓄有大量奴僕。某種程度上,這些奴僕也是大戶的私有財產。
且正如錢謙益所言,今日參加奴軍反賊的奴僕中確有一些欺主刁奴、豪奴存在。於這些刁奴而言,那是唯恐天下不亂,欲趁火打劫,私分家主財產而矣。如此小人,豈能安撫縱容,理當嚴厲打擊。
於柳如是眼中,這類刁奴是有,但終究少數,大部分參加奴軍的奴僕確是受主家盤剝欺壓太狠,這才鋌而走險。
夫妻雙方因各自出身不同,看待奴變的角度自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