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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以富戶家中奴僕為主力的大小奴軍,太湖漁民的戰鬥力顯然高出一籌。
就在江南各地奴變告急消息雪片飛往南都城中時,赤腳張三等人組織三千餘「漁軍」自太湖威逼蘇州,嚇得蘇州城內士紳富戶紛紛逃離。當地官府組織官兵進剿漁軍,均被漁軍擊敗,不得不緊閉城門派人向南京告急,請發大軍圍剿亂民。
十月底,又有崇明島海匪數百以白布纏頭上岸襲擊官府,自稱「白頭軍」,所到之處嚴刑鎮壓當地的官吏富豪,然對商民交易卻是公平,提出「不搶民,不殺民,不欺民」的「三不」口號,使得松江、上海、吳淞、嘉定、太倉等地的窮苦百姓爭相歸附,旋擴至數千人,揚言要同爭取平等自由的奴軍一起西攻南都,以現鼎革盛世。
江南駐軍本就薄弱,實力最強的乃是鎮江總兵張天祿,麾下大概有五六千人,然張天祿與其弟張天福麾下這些兵馬多是從北方帶來的散兵游勇,原先駐屯於長江北岸的瓜洲,後來因為聞聽李自成派軍南下淮揚,淮揚境內又有河工作亂,兄弟二人害怕李自成大軍到淮揚後會消滅他兄弟二人,所以在沒有得到南京兵部的允許下私自過江跑到了鎮江。
結果因為手下有兵,南京兵部對二張兄弟擅自逃跑的行徑不僅不能予以訓斥,反而還要捏著鼻子任命張天祿為鎮江副總兵。
江北的淮軍攻占揚州後,史可法親自督兵過江欲滅此眼皮之賊,然而二張兄弟卻根本不聽史可法號令,於渡江作戰消極怠慢,致使大軍於瓜洲渡慘敗,戰後,史可法亦是奈何不得二張,甚至因為擔心二張投敵還籌了些錢餉予以安撫。
等到潞王在北兵孫武進部保護下由海州自崇明往南京後,二張兄弟眼見南京那邊沒兵,又久久議不出個米和豆子,索性派人同潞王聯繫,結果搖身一變成了同孫武進一樣的從龍護駕勛臣。
張天祿得授鎮江總兵官,張天福則得授神機營副將。
江陰奴變消息是最早由常州府快馬傳到南京的,兵部尚書、東林黨人呂大器第一時間便行文鎮江,要張天祿速率本部兵馬前往江陰平亂。
可張天祿接到兵部公文後,先是回復士兵開撥需要開拔銀,拖了兩天又說什麼江陰奴變不過地方小患,當地駐軍可以自行鎮壓,反正就是不肯動身。
氣得呂大器親自擬了公文嚴厲訓斥張天祿,不想張天祿也急眼了,對著兵部派來催逼進軍的郎中道:「吊你媽的,一不給錢二不給糧,天子還不差餓兵呢。回去告訴你們本兵,將爺我守著鎮江乃是京都門戶,要是江北的淮賊趁將爺我去了江陰乘機渡江,丟了這鎮江城,罪過誰來擔!」
一句話,江陰之亂遠不及鎮江之重。
聽了郎中所言,呂大器氣得如同吃湯圓被噎著般,半天說不出話來。
張天祿是調不動了,蘇州、常州、松江三府也無多少駐軍可用,這會憑城固守還能撐上一撐,叫他們出城平亂恐怕只會讓局面更壞。
呂大器扒著手指頭想,總算想到吳淞那邊還有一支兵馬可用。
這支兵馬就是吳淞總兵吳志葵節制的水軍,可該部船不過百,兵不過兩千,且聞聽有白頭軍自崇明島上來犯,嚇得收攏戰船連給松江府打聲招呼都來不及,便趕緊逃往浙江去了,哪裡能指望得上。
最後,能指望的也就是南京城裡的「北兵」了。
朝堂這會也是亂了套,以東林黨為主的朝廷官員大部分都是江南人士,所以江南發生的奴變直接損害了他們的利益。
畢竟,這些官員家中都蓄有家奴,若是家奴個個同那些膽大包天的奴軍一樣敢於反抗,那各家各戶豈不是都叫奴軍給滅了門。
江陰徐霞客家被滅門之事更是叫百官心都揪了起來。
「奴中有黠者,倡為索契之說,以鼎革故,奴例何得如初。一呼百應,各至主門,立逼身契,主人捧紙待,稍後即舉火焚屋,間有縛主人者。雖最相得、最受恩,此時各易面孔為虎狼,老拳惡聲相加……」
「北方賊兵渡江之信方傳,吾鎮即有鄉兵,即無賴奴僕之削鼻班也。收集黨羽,拳勇鬥狠,各置兵器,廣造謠言,如魚腹陳勝王故事,謀於大舉……」
關於奴變的危害性,也是各種流言紛傳,有人說奴變是江北淮賊指使,欲使江南大亂,從而使淮賊輕鬆過江,顛覆南都。
所以必須馬上調派大軍平定江南,絕不能讓江北的淮賊有機可乘。
而離江南最近的兵馬肯定就是南京城裡以「北兵」為基礎擴編的三大營了。
儘管江南各地傳來的消息把奴軍同亂民描繪的極其強大,但在當朝諸公眼裡不過是地方推卸責任的說辭,真等朝廷建制兵馬去了,那些以農具為武器的奴僕和亂民難道還能打得過官兵不成。
出於共同利益,原先被東林諸公深為厭惡的北兵之首、粗卑無禮、目中無人、壞事干透、凌駕百官、欺瞞天子、視財如命的京營統制孫武進一下就成了江南的大救星。
孫武進也覺得不能讓江南亂事蔓延持續下去,所以主動上書請求皇帝下旨讓他帶兵平定江南奴變。
除了穩定江南地區這塊大明最大的賦稅重地外,孫大將另一個理由是攘外必先安內。
攘外必先安內則是建立在弘光朝如今已有中興氣象基礎上,而造成這一中興氣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滿洲親英王阿濟格、平西王吳三桂率部向大明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