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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洪範不僅沒有阻止,反贊張天祿有大將之風,行事果斷。
鄭鴻逵此時正因督師史可法的犟脾氣急得嗓子眼在冒煙,哪裡還理會得二張兄弟那裡,得不到總兵命令又被二張部明軍逼迫的鄭部各船只得向江中撤去。
內守備標兵游擊葉明水倒還是個有一點血性的將領,眼見諸軍大潰,而督師史公卻執意瓜洲殉國,情急之下起了凶性,帶著數十親兵止住潰兵人潮,並大呼:「史公在此,史公在此!」
不得不說,史可法的威望確是高,不少明軍潰兵聽說史公就在渡口,又見自相爭船隻會白白枉死,當下就有不少明軍同那內守備的兵馬一起掉頭拒敵。
只兵敗如山倒,縱有少數明軍血性敢戰也無力挽回此大敗局面。
淮軍諸營更是奮勇突進,尤其是那幫在史家盪大戰中投降的。這幫人當官軍的時候殺賊無能,一遇挫折就立即崩潰,當起賊軍來倒是變了人似的,把個官軍砍得屍橫遍野,凶的不得了。
瓜洲渡口,煙火瀰漫,哀號慘叫不絕於耳,以致遠處被淮軍強迫來觀戰的那幫揚州老爺們看著都是個個不忍,有士紳請那與淮軍關係不錯的進士鄭元勛前往勸說淮軍納降。
「將軍勝局已定,何必多造殺孽?經此一戰,南都必不敢再望揚州,揚州士紳亦再不復他念。」
鄭元勛到底是進士出身,說話就是有水平。
「那便勸降吧,」
陸四也無意再殺戮下去,便欲傳令勸降,豈料前方左大柱子來報,說是渡口竟有一支明軍死戰不退,他們一時攻不進去。
哪又冒出來支死戰不退的明軍?
陸四真是見了鬼了,這明軍要個個死戰不退,哪還有什麼大順、大清的事。
未幾,左大柱子又遣人來報,說是渡口處的明軍之所以死戰不退,是因為什麼督師史可法就在那裡。
「史公!」
鄭元勛臉色當場就變了,異常激動。
陸四朝鄭元勛看了眼沒說什麼,因他知道史可法的聲望的確是大,很大。以致他死在揚州後,仍有不少人借他名義聚眾抗清,可謂一呼百應,大江南北皆從史閣部。
「你過來,」
陸四馬上隨手一指,一個投降的朱國弼部明軍總旗顫悠悠的被提了過來,害怕得腿軟腳軟都快站不住時,耳畔傳來「賊將」的聲音:「你去請史公渡江回去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甲申年第一怪事
這仗,陸四是真不能打了。
誰讓史可法也過江了呢。
史可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了史可法。
淮揚的歷史線是變動了,可北京、南都的歷史線沒變,關外的歷史線也沒動,而現在已是正月底,離北京淪陷不到三個月,因此只要北京淪陷消息傳到,南明依舊會如歷史上那樣「光榮」成立,然後往中原廣發「喜詔」。
如果說其中會有什麼變動,可能就是那四位在衛輝急等路振飛派兵去接的藩王吧。
這幾位明朝藩王,陸四一定是會想辦法將他們送到南都的,不然,按明朝立君的親疏繼承排位,南明的首位皇帝將在隆武帝和永曆帝這兩位中誕生。最有可能的就是隆武,畢竟這位還在鳳陽坐大牢的血性唐王離南京近的很。
出於對隆武帝的敬重,陸四不希望他成為皇帝。同樣,他也絕不能讓史可法這位弘光第一重臣死在瓜洲。
因為,只有活著的史可法才能讓陸四在揚州安心睡覺。
要換了個人,就算是馬士英也不好對付。
人鳳陽總督指揮黃得功他們可是把張獻忠打得跟豬頭一樣,都不敢在南直晃悠千里奔川去了。
就這本領,史可法他行麼?
反正,陸四覺得,換任何一個人來主持南明大局,他在揚州都得如芒在背,吃不香,睡不著。
想要吃好喝好睡好,大江南邊還非得史可法才行。
想死,門都沒有!
不打了,說不打就不打!
陸四乾淨利落幾道軍令一傳,正在猛攻瓜洲渡口的淮軍各營的攻勢一下就收住了。
隨後,朱國弼麾下的那員總旗就出現在了決意殉國的督師史可法面前,當他口角不利索的將賊首請史公回渡的意思說出後,史可法的一眾幕僚都是目瞪口呆,那個急得嗓子眼冒煙的鎮海將軍鄭鴻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鄭鴻逵實難相信賊軍竟會放史公回江南,但眼前的賊軍不再進攻的事實又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
「天賜良機,此時不走怕再無機會。」鄭鴻逵偷偷將史公幕僚應廷吉拉到一邊,讓他們趕緊趁機勸史公走。
應廷吉和朱國材等謀士哪裡不知機會難得,當下眾人再次懇求史公能夠上船南渡。
「此賊人羞辱吾之手段,難道你們看不出嗎!」
陸四又弄巧成拙了,若單是淮軍停止攻勢,史可法為渡口這幾千將士著想,再叫幕僚一勸,說不定還真能渡江。
可陸四叫人來「勸走」的行為太過真誠,真誠到史可法無法忍受。
局面變得尷尬起來。
一方收手不戰,只盼史公趕緊走人。
一方急於走人,可史公卻寧死不走。
雙方脫離接觸的士卒就這麼隔著半里地彼此互望,淮軍這邊心想都放你們走了,你們怎麼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