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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有個叫李棲鳳的,原來是明朝的秀才,父親還是明朝的總兵官,結果這傢伙跑到關外投降洪太當了漢奸,在滿清官做的很大,當過兵部尚書,做過總督,還帶兵擊敗過李定國,是個非常有本事的漢奸。
「……李棲鳳和胡尚友應該都逃脫了,不過他二人逃得狼狽,沒能帶走多少兵馬。」
曹元的潛台詞估計就是淮軍這一次是全殲明軍。
「這麼說,揚州城內已經沒什麼兵馬了?」
陸四脫下侄子在淮安給自己買的那雙皮靴,這些天他一直穿這雙皮靴,根本沒有別的靴子可以換,所以靴子剛剛脫腳,便立時有股讓曹元實在不敢恭維的味道散發出來。
正在吃烤鴨的徐傳超也是眉頭大皺,悄無聲息的挪到了上風口。然而讓這位箭術高超的獵戶子弟萬萬沒想到的是,陸頭領竟將他那雙臭鞋用刀挑了在火堆上烤。
徐傳超去大解了,坐在火堆對面的程霖幾人也都紛紛想起有要事沒辦,迅速起身轉移。
只有幾個旗牌親兵職責在身,不得不強忍空氣中熏人的味道,按刀伺立一側,並一直死死的盯著和陸頭領說話的那個官兵的軍官。
「揚州,」
曹元遲疑了下,「應該是座空城。」
「噢,那明天你們隨我進揚州吧。」
陸四用的是「進」,而不是「打」。
曹元沉默,更加貼切的說,他應該是回揚州,只不過他出城的時候是明軍,回城的時候卻成了淮軍。
真是做夢都沒想到。
「聽你口音是北方人?」陸四突然問了他一句。
曹元低聲道:「回頭領,我是遼東人。」
「遼東人?」
陸四從身上摸出塊腰牌扔了過去,「魯春,你認識?」
曹元沒有說話,只是捧著魯春當年的腰牌發呆。
「你家離松花江遠嗎?」
陸四將烤得暖和的左靴套上腳,又將右靴套上刀尖繼續烤,味道依舊很大,曹元依舊發呆。
直到陸四再問了遍,他才反應過來,趕緊說道:「不遠,我老家在宋瓦江(松花江)下游。」(作者註:明宣德年間有松花江名(宋瓦江諧音))
陸四「噢」了一聲:「那你離家多少年了?」
「17年了。」
曹元的聲音有些低沉,不知是因為魯春腰牌還是因為他離家竟然17年了,又或是因為孟慶玉的死。
「想不想回去?」
陸四光顧著說話,險些把皮靴掉火堆點著了。
「回去?」
曹元一愣,苦笑一聲:「頭領說笑了,關外如今已是滿州韃子的天下,哪還有我們這些漢人的落腳地。」
「不管怎麼說,那裡都是你的老家。咱們漢人講究個葉落歸根,死了都要埋在老家,怎麼,你難道想客死異鄉不成?……嗯,有首歌你聽過嗎?」
「什麼?」
「我唱給你聽。」
深夜,響起了一個男人的歌聲。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歌聲很低沉,雖然歌中有很多讓人不理解的地方,但聽到歌聲的人都會覺得沉痛而傷感。
「大兄弟唱的不賴啊,比我的《拔根蘆柴花》好聽。」一邊撒尿一邊抖的左大柱子滿臉的驚訝表情。
「關外就是東北,松花江是你的老家,也是我們漢人的地方,」
套上右靴的陸四走到曹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告訴你的人,跟著我,將來我帶他們回老家。」
頓了一頓,「如果韃子不讓你們回家,我們就打回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跟我干,吃香喝辣
東方,淮揚大地,紅日初升。
空氣中,血腥味已然被寒風吹走,有的只是尚未燃盡的火堆散發出的煙糊味。
凜咧寒風中,手持兵器立於麥地之中的淮軍將士們,視線無一不在正前方土堆之上的「淮」字大旗下。
在一片麥地中僅用一個時辰就堆出一個高有近九尺的土堆,孫武進著實用了心思。
只是,這個土堆不單純是土。
站在上面的陸四也明顯感到腳下的泥土並不十分厚實。
氣溫依舊很冷,血液卻很暖。
這一夜,淮軍上下包括那些剛剛加入的降兵,大部分是在露天狀態下度過的。
為了取暖,附近能燒的東西都燒了,那些被丟棄在官道上的馬車大半都被拆了生火,很多淮軍實際需要的東西也都被拿來生火取暖了。
物資被極大的浪費,這就是陸四身邊缺少得力行政、後勤助手的後果。
對此,陸四隻能感到遺憾,卻沒有訓斥自己的部下亂來。
因為,他也很冷。
東西沒了可以再繳獲,人沒了就沒了。
紅日初升的麥地顯得很平靜,人群黑壓壓的站立,沒有言語,只有時不時的咳嗽聲,出奇的平靜。
這是人心的平靜。
沒有了生與死的平靜。
在旗牌兵的簇擁下,陸四「巡視」了他的部下,用孫武進的話說,就是請陸爺校兵。
「不錯。」
這個提議十分好,陸四欣然採納,並難得給了孫二郎兩個字的誇讚,這讓孫二郎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真正是士為知己者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