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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口就把一根油條塞進嘴裡的廣遠愣了一下:「老爺,怎麼了?」
「沒什麼。」
陸四搖了搖頭,拿起油條咬了起來,「你爺他們大概什麼時候到?」
「快了吧,說上午能進城。」
「那吃完我們去城門等。」
陸四吃東西也很快,幾下就幹掉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也喝了個碗見底。
廣遠這邊還要喝碗粥,陸四不吃,坐在那看著侄子。吃了半碗粥後,廣遠突然放下筷子,一臉認真的看著老叔,問道:「老爺,孫二郎說你昨天夜裡下令把人家給……」
「給什麼?」陸四疑惑。
「滅門。」
廣遠好半天才把這兩個字說了出來。
「嗯。」
陸四點點頭。
「為什麼?」
雖然知道這一定是事實,但從老叔口中得到確定,以及老叔絲毫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讓廣遠有些無法接受。
那是滅門啊,聽說一百多口子人呢,什麼時候老叔變得這麼殘忍了?
廣遠覺得老叔好像變了一個人,明明無比熟悉,但又讓他感到很陌生。
殺掉那些叛軍降兵,他能接受,可殺光人家一門男丁,廣遠真沒法接受。
第七十八章 亂世唯殺人
廣遠這孩子心裡有什麼事在老叔面前從不藏著,尤其是不知道如何掩飾內心的情緒。
很明顯,張家滅門這件事有點嚇著了廣遠,同孫武進那個老兵油子相比,廣遠單純得像張白紙,心理素質這一塊更是差得很。
或者說心不夠狠,手不夠辣。
這種人,通常都會成為造反初期的犧牲者以及被墊背者,甚至是被人出賣者。
不過,也是優點。
仁義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是貶義詞。
陸四自已可以做到辣手無情,他知道造反者與統治階級之間的鬥爭有多麼殘酷。
相較一刀斬的痛快,鎖骨穿鐵絲、火油灌飽肚、剖心挖腸,腰斬活埋那才叫真正的殘酷。
但他不希望侄子也是這種人,至少不能完全跟他一樣。
之所以讓孫武進滅張家滿門而不是讓廣遠去干,就是不想這孩子背負太多的「罪惡感」。
只不過「仁義」一定要用在對的時間對的人,否則,便是災難。
因為他們是造反,不是過家家!
凝視了侄子幾個呼吸後,陸四開口了,他說道:「如果我們和張家換過來,恐怕不是男丁,你娘、你奶,甚至你姐和她的孩子都得死,哪怕是還在肚子裡的。」
「啊?官兵會這麼狠麼?這不是人做的事啊。」
廣遠微愕的半張著嘴,嘴邊還有一顆米粒,老叔說的太嚇人,讓他有點不敢相信。
「那些官兵在運河邊拿刀砍我們的時候,他們狠不狠?他們是不是人?他們眼裡拿我們當過人看嗎?」
陸四伸手替侄子拿掉嘴角的米粒。
「狠。」
廣遠點點頭,恨恨道:「不是人!」
「為什麼狠!」陸四要侄子回答。
「因為,」
廣遠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他們是官兵?」
「不,」
陸四搖了搖頭,「因為現在是亂世。」
「亂世?」
廣遠有些茫然,他聽人說過北邊流寇鬧得很兇,好多地方甚至方圓幾百里都見不到活人,但那畢竟是在北方,離著很遠,腳下的這片土地幾天前還很平靜。
「亂世!」
陸四直接告訴侄子,大明朝用不了多久就會亡了。
「啊?」
廣遠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亂世之中,人命不值錢,跟草一樣,所以那些官兵才把咱們當豬狗一般肆意砍殺。」
陸四將廣遠的右手按在桌上,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想要在亂世活命,老爺我再跟你說一次,那就是誰有刀,誰就能活!誰的刀更鋒利,誰就能活得更久!」
廣遠感受到老叔手上的力量,他怔了怔,道:「老爺,這個道理我懂,可那張家人……」
陸四知道侄子想說張家被殺的男丁不都是拿刀的,甚至可能有孩子,卻被他這個老叔一個命令給殺得精光,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過於殘忍了,畢竟那些沒拿刀的人對他們構不成威脅。
這件事,陸四也沒法和廣遠詳細解釋,說了深了會讓侄子也產生老叔心裡無比陰暗的想法,就跟那個孫二郎似的。
「張家是官紳,我們是什麼?是人家眼裡的反賊!你同情他們,他們不同情我們。這城裡有很多官紳,別看他們現在怕我們,可哪一個骨子裡不是恨我們要死?你千萬不要同情他們,咱們落在他們手裡下場更慘。就同我剛才跟你說的,不但咱們死的慘,咱們的親人死的會更慘。」
陸四端起本不想喝的稀粥喝了一大口,不是餓,是口乾。
「你老爺我又不是真的胡亂殺人,張家是自已找死,我下令殺光他滿門也是給城中其他人一個教訓……看著是老爺我太殘忍,但你再想想,其他人見到張家的下場是不是就不敢跟咱們為敵了?那樣是不是又會少死很多人?」
「嗯。」
廣遠這道理倒是明白了。
「道理很簡單,這個世間從來只有弱肉強食,只要你拳頭夠硬,只要你的刀夠快,哪怕你沒理,這道理也是在你這邊的。而那有理的沒有拳頭,沒有刀,縱使有理也枉然!如果你要做那有理的人,便要殺人,因為只有殺人,你才會永遠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