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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雞肉實際上並不好吃,吃在嘴裡跟木頭塞子似的,湯卻是真鮮美,即便沒放一滴油,陸四也是連喝了兩碗。
再想到當年同侄子廣遠去出河工時,大嫂把下蛋的母雞殺了給他叔侄吃肉喝湯,自又是一番感慨。
兔子是陸四自己動手烤的,這年頭沒有色拉油一說,就是用的菜油。內外那麼一抹,在架子上不斷翻烤,時不時的灑上些芝麻鹽花,未幾便是撲鼻香味。
深夜之中,圍於火堆前,聞著撲鼻肉香,倒也是人生一大難得享受。
第二軍提督劉體純、兵政府侍郎賈漢復同陸義良等人有說有笑,陸四同徐傳超專心烤肉,氣氛特別融洽。
隨著兔肉的漸熟,不時有油滴落於下面沒有明火的木炭之上。每一滴落下都會使木炭生出明火。
劉體純有所感觸道:「這油可是好東西,以前在家時一年最多幾斤油,爹娘做菜時都不拿小勺舀,而是拿筷子沾一下放鍋里,小時不懂,以為爹娘不捨得,後來大了才知道這油可金貴著。要是不省著用,一年之中倒要大半年連油花子都看不到。」
說完,劉體純嘆了一口氣,顯是想到他那早就餓死的爹娘。
陸四對此也有同感,身體主人記憶告訴他,一碗白米飯配小勺豬油拌飯,那就是人世間最美味的東西。
賈漢復點頭道:「油鹽醬醋,油在首,足以說明這油對百姓之重要。」繼而想到什麼,搖了搖頭,「這人要是沒油吃的話,小子不長個子,姑娘不長乃子,大人幹活都沒得力氣。」
「幹活沒得力氣還罷了,總是不受活罪,早年我隨老闖王征戰叫那明軍困在商洛山半年之久,嘿,那真是肚中一點油星也沒有,這罪遭的可不是沒力氣這般簡單,而是要死人的。」
「嗯?」
賈漢復一愣,沒油吃怎麼就要死人了。
劉體純嘿嘿一聲,道:「你賈侍郎從前是官軍,過的滋潤,可不知咱們這幫人的苦……這肚中半年不見油水,你猜會怎樣?那可是肚中乾結,大半個月拉不出屎來的,能把人活活憋死!那滋味,比他娘的挨上幾刀都難受。」
賈漢復驚訝:「那最後昨弄出來的?」
「實在是沒辦法了,闖王便讓我們十來個兄弟相互用手幫著往外摳唄,要不然昨整,活活叫屎脹死不成?」
劉體純哈哈一笑。
賈漢復怔了一下,然後本能的把屁股往邊上挪了挪。
陸四聽著有趣,轉頭問劉體純:「誰幫我岳父摳的?」
「除了劉宗敏,還有哪個?」劉體純笑道。
「都說活人不會被尿憋死,但活人是真會被屎憋死的。」
陸四示意徐傳超接著烤,走到眾人面前坐下,「老劉說的這事,聽著感覺噁心,可卻是關係咱們大順存亡,關係咱們百姓生死的大事。老劉剛才那話說的好,肚中沒油,小子不長個,姑娘不長乃,這能成?所以咱們大順不僅要讓百姓有糧吃,更要讓百姓有油吃!咱們吶,不能讓咱們從前受的苦,再讓咱們的後人再去受了!」
怎麼才能讓百姓有油吃呢,這便著眼於民生商業的恢復了,尤其是經濟類作物的種植。
現在大順一窮二白,喊個什麼讓百姓有肉吃的口號是可以,然而根本做不到,但在這一窮二白,卻地多人少的情況下,合理進行主糧和農副作物的種植卻是能通過「植物油」讓百姓吃得起油的。
眼下的植物油無非是菜籽油同花生油、大豆油三種,這三種作物當下於中國都有種植,但存在種植規模小,產量低,運輸難,以及地域限制問題。
明朝滅亡除了天災人禍外,也與土地兼併離不開。大多數自耕農的土地只能勉強維持一家老小不被餓死,要他們將口糧地拿出來種些經濟作物是極為困難的,最多就是在雜邊地,房屋周圍少量種植一些,如此便有劉體純所感觸的「油金貴」問題。
現在土地兼併問題已經不存在,中國北方就是地多人少,那麼於大順而言,便可以在這張「白紙」上進行類似計劃經濟的著墨,以國家力量解決從前無法解決的問題。
陸四開始醞釀要選擇幾塊大的區域,主要種植油類作物,通過國營方式收取糧油,然後以國家力量進行大範圍調度,確保大順的百姓能夠吃到便宜油。
華北、西北、東北、中原都要如此部署。
鹽這一塊同樣如此。
油鹽醬醋不是小事,國家根本在於百姓,百姓根本在於生活,生活根本便是這不起眼的油鹽醬醋。
解決百姓吃鹽難,吃油難的問題,這個國家想不富強也難。
而且這也是最易得民心的舉措。
還有什麼比老百姓的「菜籃子」、「鍋蓋子」更值得統治者關心與重視的麼。
當初陸四進京後多次在北京近郊鄉鎮調查,每至一地都要到百姓家中掀開鍋看看,可不是搞什麼形式主義,而是那口鍋才是中國的根本。
歷來中國官場便是上行下效。
陸四一個人是治理不好這個國家的,因此需要無數「下效」的官員去執行,去推動。
「老劉啊,等打完該打的仗,是不是可以考慮讓咱們的將士們去為百姓的油鹽醬醋出出力?」
陸四這話是隨口說的。
「昨出力?」
劉體純不解。
陸四笑了笑,拿棍子撥了撥火堆,道:「過去拿刀,將來拿鋤頭嘛。你不是說百姓沒油吃麼,那你這個提督就帶著手下兒郎去給百姓們弄些油吃嘛。好比我這個監國也去弄塊地種些花生,這樣收了花生打了油,就不必再吃百姓們的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