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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看去,死去的士兵一路鋪了怕有幾百丈,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就是沒有一個活人,哪怕一個重傷未死抽搐的都沒有。
兵器、頭盔散得到處都是,死人的鮮血將這一片土地變成了深秋的顏色,紅艷艷的。
高高的樹上,幾隻烏鴉「呱呱」叫喊著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呼!」
一處屍堆中,突然傳出人的大口呼吸聲。
最上面的胸膛中仍插著長矛的屍體動了一下,滾落一邊,下面的兩具屍體也動了起來,就見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從兩顆腦袋中伸了出來,滿臉血污的人張大著嘴,拼命的呼吸,呼吸著。
直到胸中不再壓抑,直到再也沒有了窒息感後,那個光禿禿的腦袋才再一次往上擠,用力的擠,最終整個人的身子從屍堆中費力的鑽了出來。
腦後的辮子在遠處的火光映射下,好像一條小蛇。
他叫德啟,原鑲紅旗第三甲喇十二佐領的什得拔,女真老姓鈕祜祿。德啟是被順軍的爆炸震暈過去的,等他再次甦醒時,這裡就成了現在的模樣。可能是爆炸時腦袋撞過樹受到震盪的原因,德啟的腦袋疼得厲害,也有一點暈乎。
他搖搖晃晃的從屍堆上爬出來,順手撿了把不知道是誰的長刀。向四周看去,卻是沒有一個敵人,有的只是同伴的屍體。
德啟不知道他現在應該去哪,也不知道王爺在哪,他只能跌跌撞撞的朝前走,朝一個人也沒有的前邊走。
他想遠離這些屍體,一個活人在遍地死屍的地方行走,那種恐怖感是德啟從前沒有過的。
走了一里多地,前面突然傳來了人的說話聲,聽不清楚,也聽不明白,因為對方說的是漢話。
德啟警惕的彎下腰,順著林子悄悄的摸了過去,他想看清楚一些。
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
蹲在一棵松樹後面的德啟看到了讓他恐懼的一幕。
幾百名和他同樣留著辮子的士兵被綁著雙手一排排的跪在地上,這些人中有的受了傷,有的卻是沒有受傷。四周到處都是頭戴尖盔的順軍,當中還有很多臉上戴著鐵面具的將領。
那些雙手被綁跪在地上的滿蒙士兵似乎知道他們的下場,然而他們卻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只是默默的跪在那裡,耷拉著腦袋。
有的睜著眼如行屍般呆呆的看著被鮮血染紅的地面,有的則是緊緊閉著眼,腦海中不斷閃回從前的一幕幕,以及他們親人的影像。
順軍沒有動手,他們也似乎在等什麼。
直到遠處傳來山呼般的萬歲聲。
「陛下!」
第十四集團軍提督黃昭帶領眾將要行禮,卻被陸四抬手制止,爾後看了眼那幾百跪在地上的滿蒙辮子兵,取下戴在雙手的白手套,一句話也沒有說便縱馬離開了。
待皇帝陛下的身影消失,第十四軍提督黃昭向著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陳威力揮下了右手。
「砍了!」
隨著陳威力一聲令下,幾百把長刀同時揮下,伴隨著「噗嗤」入肉聲,幾百顆腦袋同時滾落。
幾百具無頭屍首並不是整齊倒地,而是稀稀拉拉的倒下。到最後,甚至還有幾十具如被釘在那般屹立不動。
「他娘的!」
陳威力罵罵咧咧的上前對著一具不倒的無頭屍體踹去,如同他小時候和小夥伴們踹亂葬崗的墳頭般。
士兵們也紛紛上前幫忙,一具具無頭屍體被踹倒後,又一個個的將那些辮子兵的人頭當球般踢來踢去。
德眼前這一幕,讓德啟嚇的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失了魂般往來處跑去。
他想離開這裡,越遠越好,哪怕跑到深山老林做野人,也比在這地獄煎熬的好!
一路上,他的腦中除了遍地的死屍,就是那被踢來踢去的腦袋,以及漢人的獰笑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滿洲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德啟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跌跌撞撞中,他竟撞倒了一個人,是他認識的人——第四牛錄的糾兵官圖爾紀。
圖爾紀渾身上下都是血,同德啟一樣也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同樣也不知道去哪。
「都死了,都死了……」
圖爾紀的出現讓德啟緊繃且恐懼的內心再也繃不住,抱著圖爾紀不停的哭。
可他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哽咽,並不斷的抽搐,好像酒足飯飽的打嗝聲。
圖爾紀沒有說話,拉著德啟往他也分辨不了的一個方向狂奔。二人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到喘息還在跑,直到心臟實在承受不住那激烈的跳動,才雙雙癱瘓在地,大口的呼吸著。
那一刻,直如天地間就他二人般。
但是不知為何,兩人眼中的視線卻特別的明亮。
距離他們不到半里地處,火光沖天。
圖爾紀同德啟彼此對視了一眼,兩人小心翼翼的向那火光走了過去。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片修羅地獄。
一支順軍正將那些死去的辮子兵屍體往一處乾枯的溝渠中搬,溝渠正在燃燒著大火。
不斷有新的屍體被搬運過來,也不斷有人將火油一壇壇的倒進溝中。
屍體焚燒的味道瀰漫四野,讓人聞之欲吐。
可能是覺得屍體燒得太慢,太耽擱時間,一些順軍士兵在軍官的授意下或用長刀在溝邊將屍體分砍,或用長矛對著屍體亂捅,似乎這樣做就能讓屍體燒得更快,也不會出現燃燒時屍體因為充氣炸開,濺得他們一身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