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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能再拖。
再拖下去,只怕淮軍這邊對他陸四也要怨聲載道了。
這次,史可法一反前幾日不見不回態度,竟是寫了一封名為《復順賊陸文宗書》的回信。
信中,史可法以激烈語氣痛罵「以陸文宗為首的淮揚造反集團」,要梟陸文宗等逆賊之頭,以泄敷天之憤。
莫說投降了,就是談判的念頭都沒有。
寫完這封回信後,史可法也許意識到他現在的處境很不妙,賊首在勸降不得之後估計就會使兵來攻,於是又寫了兩封絕筆書。
一書是給其母太夫人的,一封留給幕僚應廷吉。
前書未有激烈言辭,只說兒在淮揚為國平賊,請太夫人勿用擔心云云。
後書,更像是遺書及對一生的總結,大致內容是說他史可法一生金戈鐵馬,誓死報效朝廷,與賊不共戴天……今於瓜洲一不能勝,二不能戰,便當於此地殉國以報陛下知遇之恩,更報恩師左公教誨之德。
「可法起家孤寒,用事十餘載,陛下從未識吾,然用吾為陪京兵部,今若不竭忠死事,與國休戚,傷哉!」
留下兩封絕筆書後,史可法便不復與諸將、幕僚言,一襲蓑衣持寶劍,只要游擊葉明水陪立,道:「賊若至,便以長刀加我脖頸,不可使吾落於賊手。」
又道:「吾死後,若有忠義之士,當葬吾於揚州梅花嶺上,北望。」
陸四這邊收到史可法回信後,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是斷難被史可法接受了,於是,咬牙便要下令總攻。
沒辦法,哪怕史可法死在瓜洲,南明換人主持大局,他也不能不打。
這時,那揚州進士鄭元勛卻給出了個主意,仍是勸降,但不是勸降史可法,而是勸降被困於渡口的明軍。
……
實際上,淮明兩軍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對峙,兩軍陣前更是沒有什麼壕溝塹壕,就是明軍弄了些江邊蘆葦堆在渡口前方,然後又從船上弄了些木柵、拒木什麼的隨意部署了下。
雨是凌晨就下的,不大,卻一直沒停。
「防線」後的明軍披了蓑衣三五成群的在風雨中坐著,一個個現在也是說不出的滋味來。
要說被困,江上就有海船可以接他們走。
要說不是被困,被人家困在渡口戰不得,走不得,算怎麼回事?
幾天下來,史公聲望再高,明軍上下也難免怨聲載道,就連軍官們也私下抱怨督師史公過於迂腐,拿將士性命不當一回事。更有言辭激烈的說史公不過是為他一己之名聲,根本不在意官兵死活。
總之,說什麼的都有,這也是還有吃喝,要是連吃喝都斷了,鬼知道這幫明軍中會不會有人冒出將史公綁了「獻賊」的想法。
儘管有蓑衣,可那細雨還是可著勁往脖子裡竄,各處明軍都是苦不堪言,彼此團在那說的最多的就是抱怨。
「行了,都少說幾句吧,沒見史公也在風雨中坐著嗎?」把總曹彥虎制止了部下們發牢騷,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嘆了一聲。
聽了這話,眾人也是沉默。
如果不是那位督師和大家一樣也是只披蓑衣,不上海船,在這風雨中挨凍,怕人心早就散了。
突然,一個年輕的明軍將手中的火銃提了起來,拿出火摺子就開始吹。
旁邊人看了,不由罵道:「日嫩猴子,傻了巴雞的,你拿銃幹啥?這銃能打著?」
「賊人過來了!」
年輕人指著對面過來的幾個身影喊了一聲,仔細一瞧他那火銃藥室里早浸了雨水,哪裡還能打著。
「過來就過來,礙你事了?還不把銃給我放下!」
曹彥虎撐起往蘆葦堆外瞧了眼,果然有幾個賊兵正在向他們所在摸來,但是對方手中並沒有拿兵器。
其他人也站了起來,但誰也沒拿武器,只是好奇的看著那幾個過來的賊兵。
一個年紀大些的兵還敲了那個傻不拉幾握著火銃的年輕人,罵了句:「你要是敢把銃放出來,我一刀劈了你!」
年輕的兵叫同伴這麼一說,嚇得把手中根本打不著的火銃往地上一扔。
過來的幾個賊兵看到探出腦袋朝他們張望的明軍,為首的揮了揮手,也不說話直接帶人奔了過來,然後翻過蘆葦堆,絲毫不怕這些官兵會動手。
「哥幾個,抽菸不?」
為首的賊兵年紀不小,一邊拍頭上的雨水,一邊從懷中摸出菸葉袋子。
「能整兩口。」
曹彥虎接過菸葉袋子捏了點往自己煙管裝了些,隨手跟人要了火摺子點上抽了起來。
其他人有抽菸的也都過來捏了,嘴裡還說著謝了,就這麼,過來的賊兵和官兵竟都蹲在那抽起煙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弟就不想回家看看?
菸葉這玩意打萬曆年間傳入明朝後就頗受百姓喜歡,「吧嗒」一口,都說快活似神仙,於這陰冷雨天抽上一口,更是叫人無比愜意。
聽說北方鬧的凶的闖賊李自成就最好抽菸,哪怕叫官兵攆得老婆都扔了,那隨身大菸袋卻是怎麼也不能丟的。
淮軍有將士抽菸,明軍這邊更有。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軍中習慣整兩口,一番吞雲吐霧,大家就算是相識了的,往後在哪再撞見,不喊一聲老哥整兩口,那就忒不是人了。
煙霧中,十來個「官賊」團在蘆葦堆後你一口,我一口的,場面瞧著奇怪,卻也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