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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四一聽,立時重視,忙道:「趙通判有何高見?請坐下說!」說完親自給趙文搬了椅子來。
「不敢,不敢,」
趙文再三推辭終是坐了下去,許是都「助賊」了,也就沒那麼多心理負擔,心裡竟一下輕鬆。
沉吟片刻,趙文道:「陸將軍有所不知,那揚州城外盡皆鹽商大戶私宅園林,富人極多,官宦人家也是極多,若貴軍出現在城外,只需稍做劫掠,揚州城內必民意沸騰,史德威不出也得出。他若不出城,這城內的唾沫星子怕就能淹死他了。」
「嗯,」
陸四點了點頭:「當年袁崇煥就是這麼死的。」
聽了這話,趙文有些詫異的看了陸四一眼,在這通判看來,眼面前的賊首畢竟太過年輕,如何知道十幾年前京師舊事的。
當年袁之死便與城外勛戚富人包括那大璫太監私產田莊被建奴劫掠有關。那幫人拿建奴沒辦法,便將怒火對準了袁崇煥,又都是天子身邊之人,袁之結局可想而知。況且袁崇煥本人諸多行事也太令人詬病,崇禎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
左潘安、沈瞎子他們聽得是一頭霧水:哪個袁崇煥?
孫武進卻是知道,那個袁崇煥十幾年前在關外很有名。
「那就,」
陸四看向程霖他們:「幹了?」
「干吧!」
程霖微微點頭,「早干早進城。」
待趙文退下後,程霖忽的冷笑一聲:「這幫當官的鬼心眼,自己落了水就想方設法拉別人下水。」
「什麼意思?」左潘安一臉不解,姓趙的官人挺不錯啊。
程霖「嘿嘿」一聲:「損人不利己。」
「不,是損人利己。」
陸四笑了笑,如果說何川是「實務」好官,這個趙文則是「識務」好官。
於這年頭,趙文這類人才活得久,才能將官做得更大。
因為,他沒有任何負擔。
賊來降賊,清來降清。
不過,人品這個問題從來不是陸四首先考慮的重點,他不管趙文是出於何目的要賣揚州城,只要這個人眼下能夠幫助到他和淮軍,那他陸四就絕對高看於其。
……
動員命令很快傳達到了什長一級,各家頭領除了留在高郵的富安陳大江外,也都被通知到位。
一奪寶應城,二敗高郵衛,三破高郵州的接連勝利使得各家頭領和他們手下的好漢們都是士氣飽滿,對南下攻打揚州無比雀躍。
城內官吏士紳送來的長子長孫都被孫武進安排人送到城外的運河邊,陸四並沒有將這幫公子少爺們帶往揚州,而是交給正在破冰趕來的漕隊。
天冷,運河邊空蕩蕩,一幫公子少爺們凍得不輕,可沒人敢叫苦,因為監視他們的淮軍手中大刀可是很鋒利。
人群中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躺在一個婦人懷中,茫然好奇的望著周圍的大人,渾然不知她此時已不是什麼駱家千金,而是「賊兵」用來脅迫她父親的人質。
州城內,駱永年帶著僕人和夥計趕著十幾輛大車來到城門,看到按刀站在台階上望著自己的年輕賊首,駱永年忐忑上前,賠著笑臉道:「按將軍吩咐,草民已將城中大小炮店都買空了。」
陸四走到駱永年身後的馬車挨個看了下,上面堆滿了鞭炮和花炮,都是城中炮仗店備來過年賣的。
「不錯,駱東主辛苦,不過還要請駱東主再辛苦一下。」
陸四說著將一紙清單遞給駱永年,上面列滿了各式淮軍急需的物資,甚至還有普通商人根本沒辦法弄到的刀矛盔甲、弓弩箭枝等,最後一行還寫有虎蹲炮若干。
「這個……」
駱永年心頭髮苦,這張清單上有的東西他能搞到,有的東西卻不是他能弄到的。但見年輕賊首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想寶貝女兒在人家手裡捏著,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回頭尋思是不是要親自去一趟南京城。有些東西,除了南京有,別的地方哪有。
陸四讓孫武進派些人替換下駱家的夥計趕車,孫武進見車上都是鞭炮,不由好奇:「陸爺要這些做什麼?」
陸四隨口道:「火燒史德威。」
「嗯?」
孫武進若有所思,旋即想到一事,忙將一疊草紙遞給陸四。
陸四見了草紙真是大喜,趕緊收在懷中,先前在淮安那會他老說弄些草紙用,結果每回都忘記。
剛才去茅房時又想到這事,趕緊吩咐孫武進去辦。
其實元明之後,紙的造價已經極其低廉,中等以上人家普遍使用草紙擦屁股,這高郵北門後的商業市場有座公廁,承包這座公廁的人就給方便的人提供草紙,一次收費一文。再加上公廁的糞肥,很是有撈頭。
當然,民間使用的草紙不比宮中,宮中寶鈔司在英宗年間停造寶鈔,專造草紙,年造草紙72萬張,專供宮女太監使用。那紙柔滑度比最好的杭州草紙都好用。
陸四手中的草紙是小作坊生產,看起來質量肯定是不太好的,有點像燒給死人的紙錢那種紙。
表叔陳大佐和富安陳大江到城門為主力送行,並給南下弟兄們準備了酒水。
陸四不喜歡喝酒,可架不住天實在太冷,所以也喝了半碗。
在肚中暖意升騰時,陸四當先走出高郵城,有馬車,但他不坐,他已經習慣用兩條腿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