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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
林書辦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確定道:「當時那些造反的河工嚷著去打淮安城,監河兵敵不過他們散了,這會我估摸著府里怕也亂了,弄不好……怕是淮安城都叫河工給占了。」
「這?……」
錢知縣倒吸一口涼氣,呆在那裡一動不動。
宋公也震驚,卻比幕主鎮定許多,忙問林書辦是寶應的河工反了,還是那去挑泥的河工都反了。
「具體多少河工反了,我也不知,但怕大半都反了……」林書辦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一手扶著桌子。
宋公見狀,趕緊跟幕主道:「縣尊,當務之急是趕緊向州里、府里報訊,另外馬上關閉城門,防那造反的河工打進城來啊!」
叫宋師爺這麼一提醒,錢知縣這才反應過來,當下就派人向高郵州府、高郵衛、揚州府十萬火急報訊,同時叫人去將黃縣丞、和郭典史叫來。
黃縣丞和郭典史也是叫河工造反的消息驚得不輕,當下商議了下,由郭典史組織衙門人手立即關閉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城。
同時,又請錢知縣出面召集城中士紳大戶,告知河工造反一事,讓各家動員青壯守城,不出人就出錢,總之無論如何也要把城給守住。黃縣丞更提醒陸知縣得派人往淮安方向打探,好曉得反賊動向,以便應對。
如此兩日,寶應城中可以說是雞飛狗跳,有士紳在得知河工造反後竟是擺出身份,逼得縣衙的人放他們連夜出城往揚州府而去。
郭典史力主不可放人離去,否則若大戶皆走,城內還有誰願意出人出力守城。
黃縣丞也認為縣衙當強硬,使城中士紳百姓同心協力。錢知縣一想也是,便以縣尊強壓那些想要出城逃難的士紳大戶,如此才使城中沒有出現大逃難的混亂。
第三日,正當寶應城中人人忐忑,不知河工反賊是否會來攻打縣城時,城外卻來了一人,徑直叫門說他是來和城中談判的。
守城的郭典史不敢開門,一邊讓人給縣太爺報訊,一邊叫人放繩子提吊籃將這人拽上城,再一看,郭典吏只覺眼瞎。
竟是個穿著女人花襖,臉上還塗有粉脂的壯漢。
那壯漢絲毫不理會城上眾人看他的異樣、困惑、鄙夷的目光,只兩手往腰上一叉,喊了一聲:「誰是縣太爺?」
縣太爺不在,沒人理他。
壯漢也不在乎,自顧自的又喊道:「我吶淮軍南路軍前鋒大將左潘安,奉我家陸首領之令來通知你們一聲,我淮軍已抵寶應城下,限你們半個時辰內開門,否則,這城中當官的,當吏的,有錢的,有功名的,嗯,都屠了!」
說完,想了想,又道:「就是這麼個意思,你們聽懂了沒有?……不要想著不投降,沒用的,我們有大炮!」
第八十九章 打的什麼鳥炮
人,都是愛美的。
人,也不能因為別人的外在而有所輕慢。
寶應城外,陸四重新認識了讓他幾次產生要把此人沉河的花襖男左大柱子。
當陸四緊趕慢趕帶領淮軍趕到寶應城下時,他們還是慢了一步。早已收到河工造反消息的寶應知縣錢哲已然關閉城門,並動員城中百姓上城助守。這使得陸四奇襲計劃落空。
望著城門緊閉的寶應城,陸四稍做沉吟,決定先派人入城勸降。
這個入城勸降的人一定要膽大的,因為誰也不敢保證城裡不會把這個勸降的人一刀砍了。
這可不是兩國交兵,而是反賊和官府。
讓陸四沒想到的是,纏了他一路的花襖男左潘安竟主動站出來說他願意進城勸降,但是陸四必須給他一個威風的名頭。
最後,左潘安為自己爭取了一個淮軍南路軍先鋒將的名頭,這個名頭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對此名頭,陸四當時是沉默的,如果左潘安不幸被殺,陸四不介意啟動「追授」程序。
其實,陸四真不想讓左潘安去,因為他的外在實在是……基本上會讓城裡人以為淮軍是草台班子的感覺。
這樣對於勸降有負分作用。
然而,架不住左潘安一爭再爭,甚至最後還哭哭啼啼起來,忍無可忍的陸四,最終妥協了。
在鬆口答應的那刻,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傢伙最好讓城裡人砍了,免得浪費麻袋。
「諸位,我左潘安去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花襖男昂首挺胸,渾不將生死放在心上的樣子不僅讓陸四迷茫,也讓一邊的程霖、廣遠他們都為之側目,紛紛反思他們是不是看走了眼,那件花襖裡面藏著的是一顆真正的、勇敢的男人之心。
在逐一與眾人抱拳之後,左潘安走到陸四面前,輕聲說了一句:「大兄弟,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記住我……我是沐陽的左大柱子。」
陸四肅然起敬,對自己先前的念頭深感慚愧。
或許,人家左大柱子就是個單純愛美,並且渴望得到同性讚美的人,絕不是他想像的讓人總是渾身不得勁的那種。
所以,是他陸文宗草率了,也膚淺了。
狗眼看人低了。
寶應城中沒有兵,這一點早從沈瞎子等寶應人口中證實了,陸四之所以讓人去勸降,只是單純的想減少淮軍的傷亡。另外,兵法上不是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精絕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