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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三朝要典》是馮銓修的,修這書時不可謂不費盡心血,絞盡腦汁,可到了崇禎朝,他馮學士不照樣把《三朝要典》扔茅房了麼。
等到了滿洲人入關,一旨相邀,馮學士也是不辭辛苦北上就職,為大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兩年後,也是他馮學士親手將滿洲的孤兒寡母獻給大順新君的。
是謂,識時務者,俊傑也。
禮是什麼?
理也!
理是什麼?
拳頭也!
如今這天下,誰的拳頭硬?
監國也!
既然如此,監國的話就是理,就是禮,一句頂萬句!
歷經明、清、順三朝的馮銓思想開明,深為左輔顧君恩的「迂腐」著惱。不過考慮日後同僚相處,自己初來乍到於大順資歷不足,馮侍郎倒沒敢義憤填膺當眾喝斥左輔大人,說什麼不為監國著想者,當斬之類的話。
但,情緒肯定是激動的。
以致煙屁股都燒到手了,侍郎都沒察覺。
陸四這邊,精神也是大振。
知音難求,高山流水,有學問的人講話就是在理,只要屁股正,書讀的越多就越好。
繼統非繼嗣一說,真是說到陸四心坎中了,因為這一說更能彰顯陸四承繼大順的正統性。
嚴格來說,他陸四所繼為兩統,一是李自成的大順政權法統;二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法統。
要擱後世大白話講,我陸文宗雖坐了李自成董事長的位子,但那是我陸文宗個人努力奮鬥的結果,可不是李自成遺囑的結果。
在這個過程中,你李自成是幫助了我陸文宗,但你那是帶有功利性質,不是無私性質,因此我陸文宗可以感激你李自成這個領路人、革命先驅,但我不能把你當祖宗供了。
而想要讓世人淡化隆武帝是李家繼嗣,那就必須要強調法統。
法統最硬者,古今除朱元璋外,還有誰能勝過陸四?
「老馮這番話,聽起來還是有些道理的。」
陸四油臉點頭,想彈菸灰,卻發現桌上沒有菸灰缸,便準備先扔地上,卻見那刑部侍郎黨崇雅將一硯台遞了過來。
陸四趕緊將菸灰彈進硯台,並朝黨崇雅微笑致意,感謝他的妥貼之處。
馮銓看在眼中,卻是心中一緊。
陸四繼續徵詢顧君恩的意見:「左輔以為老馮說的有無道理?」
「繼統不繼嗣倒也可,當年嘉靖朝大禮儀便是如此。」顧君恩很是平淡的說了一句,並有意無意的掃了馮銓一眼。
陸四一聽方才明白,原來這玩意不是馮銓的首創。不過不要緊,誰支持他,誰就有理。
馮銓見狀,卻是拋出另一個醞釀成熟的「重磅炸彈」。
「臣以為便是繼統不繼嗣,也有些不妥,因為難以理清大宗小宗關係,將來會有隱患。」
「噢?」
陸四耳朵微豎,從煙盒拿了根煙扔給馮銓。
馮銓下意識伸雙手去接,卻發現煙屁股燙手,疼得他一甩,煙屁股落地時監國的煙又扔了過來,結果一下掉在地上,幾乎是電閃雷鳴間,就見馮侍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撅著屁股將掉地上的煙撿起,抬起時還不忘在鼻間嗅了一口。
一時又不知這煙往哪放,索性便擱在耳朵上。
從撿煙到放煙,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讓人驚嘆。
理了理思路,馮侍郎斬釘截鐵道:「監國繼統也罷,繼嗣也罷,總脫不了要追諡永昌皇帝,若永昌皇帝為我大順太祖、世祖又或高祖,那監國將來如何自處?」
「老馮,你接著往下說,別停啊。」
陸四聽著在理,這件事一定要圓滿解決,不能給後代留下麻煩。而且他本人是比較傾向太祖這個廟號的,捨不得讓給李自成。
人生一世,不能為太祖,便如太監入青樓般叫人掃興。
「臣以為永昌皇帝雖有開我大順之基偉業,然如今之大順卻是由監國一手開創中興,故大順當為陸家之大順,而非李家之大順。」
說到這,馮銓打住。
「老馮吶,你就不要跟我賣關子了,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嘛,在座的都是我大順棟樑,沒外人。」
陸四臉上掛有些許笑意,繼而從左兜中摸出一包完整的大順牌香菸丟給馮銓。
馮銓這回接住了,雙手接的,如視珍寶般將那盒煙揣在袖中,然後拿出了他的解決方案,就是不可以追諡李自成為大順太祖,而當追諡李自成為大順天王。
「天王?」
陸四詫異的張了張嘴,這個王號讓他很熟悉。
「天王,貴天子也!」
馮銓深呼吸一口,滔滔不絕起來。
「《春秋》開篇便是天王正月,由此可見天王乃上古最崇高之帝號。而當年周武伐紂,受命於天稱王,追封曾祖亶父為太王,祖父季歷為王季,父西伯昌為文王,分封同姓及功臣到各地,自此開創了周王朝。自此,天下諸侯皆稱周天子為周天王。追述根源,天王早於皇帝,貴於天子,故臣以為我大順可追諡永昌皇帝為天王,以顯其尊,以示其貴,更可使我大順子民萬代敬仰……」
馮銓又道日後可於太廟旁另建天王廟,單獨祭祀天王李自成,一應規格都如太祖,如此既能尊李自成,又不使李自成成為陸順宗法之障礙,可謂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