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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居厚坐在梁燾對面,小眼睛凝重,道:「蔡攸走了。」
梁燾面無表情,道:「嗯。」
兩人這個位置,自然對很多事情心知肚明。
蔡京,楊畏的被殺,蔡攸在裡面到底起了什麼樣的作用,其實都心中有數。
一個連親生父親都能出賣的人,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若非沒有確鑿的證據,或者章惇不保他,蔡攸早就身首異處!
吳居厚沒有多談蔡攸,轉而就道:「土地丈量現在基本走上正軌,繼續強攔的不多。但各種舉告層出不窮,下官擔心還會有亂子。」
梁燾不以為意,道:「沒有才奇怪。個把人出事,是好事情,無需擔心,壞不了大局。對了,部里正在整理稅則,轉運司的問題,政事堂里正在在討論,你找時機,再與章相公好好談談。」
『新法』針對的就是大宋的體制問題,王安石變法,其實動的並不多,關鍵在一個『新』上,在求變。
而當朝的『新法』,在於『革』,正在企圖從根源上解決一些問題。
涉及到『稅則』,也就是『新稅法』,那麼,作為大宋錢糧最重要職能的轉運司,是繞不過去的。
關於轉運司的地位問題,政事堂里的爭議其實並不少。
吳居厚貌似憨厚,語氣卻堅定,道:「我朝大部分錢糧依靠漕運,沒有專門的漕運衙門是不可能的。所以,廢除轉運司,下官堅決反對。對於其中的問題,我們可以探討,著手解決,不能一刀切!」
梁燾沒有在意,點點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先與章相公好好談談,看看他的想法,再寫奏本給官家。現在朝廷的事情那麼多,一時半會兒還顧及不到轉運司,先穩住再說。」
吳居厚應著,道:「過幾天,我打算去蘇杭走一圈,近來海運大是興起。」
梁燾道:「早去早回,京里這麼多事情,不能走太久。」
「好。」吳居厚道。
這時,高公繪走在回府的路上,身後跟著二十多個皇城司的人,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高公繪悄悄的擦著頭上的冷汗,沒敢回頭,心裡急切的想著對策。
到了府上,高公紀讓人招待皇城司的這些人,急匆匆奔向後院,向兩位族老稟報。
高家的兩位德高望重的族老,聽著就怒氣勃發。
六十多歲的『六叔』滿臉鐵青,怒聲道:「我大宋立國以來,就沒有這樣的事情!不行,我要進宮,找官家分說個清楚!」
那『三爺爺』鬍子劇烈的顫抖,一隻手指著高公繪,一個勁的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高公繪見著,連忙扶著他手,道:「三爺爺,慢點,慢點……」
『三爺爺』睜大雙眼,看著他,斷斷續續的道:「不管……怎樣,不能……翻出那些事……否者……高家就……完……」
他話還沒說完,直直的倒了下去。
高公繪以及那『六叔』嚇了一大跳,急急的扶住她,然後喊著找郎中。
高家一片大亂,所有人都圍在這位『三爺爺』床前。
這是高家的祥瑞,眾人都等著他活過一百歲,那就是天大的驚喜了。
「六叔公,現在可怎麼辦……」有人忍不住的喊了出來,就差哭了。
祥瑞要沒,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六叔』陰沉著臉,一句話沒有。
高公繪這時同樣六神無主,皇城司的人就在府里,章惇的通牒只有一天。
他該怎麼辦?
「三爺爺……」
忽然間,有人大喊,滿屋子人大驚失色。
祥瑞,真的沒了。
高府一片大亂,高家祥瑞過世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
高家在勛貴里十分特別,畢竟是曾經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后的母族,很多人第一時間上門弔唁。
還不到半個時辰,一道彈劾章惇的奏本,出現在政事堂的中書房內。
這是刑部員外郎寫的,言辭極其激烈,沈琦看的不斷變色。
他猶豫片刻,將這道奏本封好,讓人送去垂拱殿。
趙煦看到後,眉頭一個勁的跳,直接讓人傳政事堂四位相公。
蘇頌,章惇,蔡卞,韓宗道到了垂拱殿,趙煦沒有如以往讓他們坐下,而是命陳皮念著那道彈劾奏本。
「……酷法當前,宗親無情;皇城司如野狗,縱橫京里;奸佞邪如鰲鱉,盤踞宮內……昨誅相公,今死勛貴,古之不可見!……長此以往,朝臣何以自處?百姓何以明法?祖宗社稷何以延續……伏請陛下聖光普灑,燭照千里,抵擋乾坤,令萬民安心……」
趙煦看著站著的四個人,道:「這道奏本,參合的是章相公,但字字句句,卻都是衝著朕來的,就差指著朕的鼻子罵,朕是古來第一昏君了……」
蘇頌神色凝重,沉吟著,道:「官家,朝臣有權規諫朝廷得失,不可問罪。臣請,將其發放出京。」
章惇當即道:「如此誹謗君上,惡毒之言,就發配了事?我記得當年蘇軾,蔡確幾首詩詞就都是入了大牢,幾番審訊的?蘇相公,這是黨同伐異嗎?」
蘇頌瞥了一眼,不想與他爭論,道:「官家,朝廷厲行『新法』,已激起朝野反彈,此時應當緩和,不應該再刺激朝野……」
趙煦抬手,阻止了他們的爭吵,面色平靜,道:「朕不是要追究,朕問的是,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這麼大的委屈?用這般惡毒之言來攻擊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