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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澤看著她,道:「娘子,汴京城的富饒,是一種假象,我大宋,積貧積弱,根子在於『祖制』的傾斜,士人富貴榮華,百姓生不如死。我大宋立國不足百年,民亂之熾,不亞於末年,若是不痛下狠心整治,後果不堪設想。而要想整治,那麼汴京城的繁華必然會被衝擊,他們說攻訐我的,攻訐朝廷,攻訐新法,並不是新法完全的惡,本身在於,新法觸動了他們,將原本屬於百姓的從他們手裡搶回來,還給百姓。他們的心裡,想要的並不是我大宋消除弊政,富饒繁盛,而是維持現狀,維持他們的奢靡。不說現在,哪怕有一天,天崩地裂,他們也不會想改變,娘子,是非對錯,現在說不清,將來也未必說的清,但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我們都後代或許會贊會罵,至少,我們努力過。」
宗大娘子怔怔出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遍布京城,綿延多年的對『新法』的抨擊,大宋上上下下,絕大部分人是反對『新法』的,『新法』的弊端被無線放大,婦孺皆知。
江南西路的改革,是極其猛烈,前所未有的,其中對『土地』的變革是根本性的,土地是根本,對土地動手,由此可見會造成多麼可怕的震動!
『開封城試點』是一個模板,讓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要幹什麼。
自然,反抗就更加激烈。
宗大娘子知道很多傳言,有些她能夠明明白白的知道,就是真的,朝廷在『摧毀祖制,劫掠民財』,在『打壓異己,稱霸朝堂』,在『肆意殺戮,無法無天』。
這些有太多的實例,宗大娘子心裡十分清楚。
但看著宗澤,聽著他的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宗澤拉起她的雙手,輕聲嘆道:「我於朝野,無私怨,只有大政。你我是夫妻,無論如何,夫妻情義應當在,還請娘子能夠能夠繼續執掌中匱。」
宗大娘子本來去意已決,聽著宗澤一番長論,秀麗的臉上有掙扎之色。
宗澤緊握她雙手,道:「還請娘子給我一些時間。」
宗大娘子直視著宗澤雙眼,見他誠懇,乾淨,又想著這些日子的夫妻,猶豫中,慢慢點了點頭。
宗澤心裡長鬆口氣,他這大娘子要是走了,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青瓦房。
元祐八年的最後一天。
章惇,蔡卞,包括文彥博都忙的腳不沾地,越是這種時候,須要做的的事情越多。
青瓦房進進出出,在垂拱殿,政事堂以及宮門四處穿梭,各種公文,文書,邸報,詔書層出不窮,密密麻麻。
六部同樣忙碌,六部尚書等是忙裡偷閒的在政事堂,青瓦房出現,而後又急匆匆返回衙門。
一直到了晚上,蔡卞一臉疲憊,雙眼有些紅的停下筆,說道:「江南西路的各級官員的名單我擬定了, 你看看吧。」
章惇同樣在寫著什麼,習慣了蔡卞遞過來,下意識的伸手,卻發現沒有,再轉過頭去看,發現蔡卞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章惇慢慢站起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從蔡卞桌上拿起那道筆跡未乾的公文。
章惇悄步坐回去,慢慢看著。
江南西路涉及的大大小小的官員過千,其中七成是從各地抽調,朝廷這邊也調派了近兩百人。
朝廷對江南西路到官場進行了大瘦身,以前的那些節度使,觀察使以及官場上那些複雜的制衡,被削砍了大半。
這份公文看似是一份名單,實則是江南西路新的地方官場制度。
章惇,蔡卞以及朝廷六部等醞釀了太久,總算是出來了。
這份名單里,有很多爭議人物。
不少人飽受爭議,行事霸道,橫行無忌,不知道被彈劾了多少次。
章惇與蔡卞等人堅持用這些人,也扛著巨大的壓力與風險。
眼下是壓力,明年就是風險。
這些人肯定會出事,一出事,章惇就會說第一個被攻擊的『罪魁禍首』!
這時,裴寅悄步進來,見蔡卞睡著,他悄悄來到章惇桌前,低聲道:「大相公,官家那邊來人,說是晚上請相公去福寧殿喝酒。」
第五百二十三章 破解
近來,趙煦頻繁的找政事堂、六部等各級高官談話,章惇是最後一個。
章惇沒有意外,仔細看完這份名單,遞給裴寅,低聲道:「給蔡相公拿件毯子。」
裴寅無聲的應著。
章惇站起來,出了青瓦房,轉向福寧殿。
福寧殿,在福寧宮內,福寧宮在不大的皇城內,也就是個小院子。
陳皮站在門口,上前迎了兩步,抬手躬身道:「小人見過大相公。」
章惇面色嚴肅,淡淡道:「官家可有空?」
陳皮知道,外面這些讀書人向來看不起他這樣的閹人,章惇現在的態度,已經算是好的了。
陳皮在趙煦身邊日久,見慣了大人物,悄然修煉出了臉皮,平靜的道:「官家正在用膳,大相公請。」
陳皮話音未落,章惇已經抬腳走進去了。
偏殿內,只有趙煦在。
他在撥弄著桌上的飯菜,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宋朝的菜餚,大部分是蒸煮,趙煦以前還不適應,現在卻覺得挺不錯。
章惇進來,正色看了看,認真的抬手,道:「臣章惇,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