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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側立在邊上,嚴肅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雙眼平靜如淵。
蔡卞心頭卻是一陣陣不安,目光不斷的在趙煦,章惇臉上掃過。
文彥博佝僂著身子,老臉枯瘦,一點情緒沒有。
趙佖繃著臉,大氣不敢喘。
他又不是傻子,朝野里的爭鬥他都看在眼裡。他只恨他是瞎了,而不是聾了。
蕭天成趴在地上,又轉過頭,盯著趙煦道:「陛下,我就問你,這太子,你敢不敢立?」
「放肆!」
章惇大喝一聲,一腳踢在蕭天成的側臉。
只聽咔嚓一聲,蕭天成身體差點被踢翻過來,嘴角更是流出血來。
蕭天成嚯嚯直笑,卻沒再繼續說,就是一直在笑。
蔡卞心頭劇烈不安,神情警惕。
他哪裡看不明白,這蕭天成不惜作死,目的很簡單——離間大宋君臣。
外界一直都認為,章惇深得聖眷,一而再的加官進爵,獨攬大權。實則內部的人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官家與大相公以及『新黨』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多,漸漸有無法調和的趨勢。
官家提出了諸多主張都是不被朝野,包括他們『新黨』所能接受的。官家一而再的強壓下來,他們只能一一接下。
事情是承受了,可是他們與官家之間的裂痕,在不斷擴大。
之前還一度傳出,官家要廢棄章惇以及『新黨』的流言。
這並非空穴來風!
『立儲』是國本,沒人會反對,國有承繼,天下安心。
但,這『儲』,朝野,尤其是變法派,無法接受,是孟皇后所出!
章惇不能接受,蔡卞不能,整個『新黨』都不能!
蔡卞低著頭,餘光看向趙煦。
實則上,宮裡曾經有零星傳言,官家要立太子,卻最終又無所動作,他們只當是有心人攛弄。
但如果官家真的要立趙權為太子,他們堅決不同意,這件事將會如何發展、演變?
蔡卞回憶著他們與趙煦之間以往的種種的明暗衝突,心頭出現了慌亂。
官家會繼續固執己見,君臣會最終決裂,變法派會再次被清掃出朝廷嗎?
在明年『紹聖新政』即將開始的緊要關頭!
第五百一十四章 找死
趙煦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將章惇,蔡卞,文彥博的表情盡收眼底。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現在的朝局,同樣的,他與『新黨』之間的分歧隨著變法推進在不斷增加,擴大。
在諸多問題上,趙煦寸步不讓,強行迫使章惇以及『新黨』一而再的的低頭忍下。
這些做法,不說章惇,蔡卞了,就算是遠離朝局的章楶的忍耐力也在極度下降。
章楶曾口頭上與趙煦說起,『年老力衰,乞請歸鄉』。
被趙煦玩笑岔開,此後就沒有再提。
現在,蕭天成突然戳破這層窗戶紙,趙煦與『新黨』就要面臨『攤牌』的窘境了。
趙煦抱著茶杯,臉上笑容不變,俯看著蕭天成,道:「你冒死而為,就是要說這幾句話?」
蕭天成似乎累了,側臉貼地,露出被趙煦踩過的半張臉,嘿嘿的笑道:「當然不是,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會知道了。」
趙煦點點頭,忽然的轉向章惇三人,道:「三位卿家,你們對立太子一事怎麼看?」
蔡卞臉色驟變,抬手就要在章惇之前說話。
章惇要是開了口,他們就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了。
「臣反對。」
說話的是文彥博,不是章惇。
章惇劍眉倒豎,神態堅決,本準備與趙煦爭辯,沒想到文彥博先反對了。
蔡卞也面露訝色,文彥博為什麼要反對?
孟皇后以及她所生的嫡長子,已經是『舊黨』隱約的精神領袖,文彥博這個『舊黨』魁首,有什麼理由反對?
趙煦同樣很是意外,笑著道:「文相公反對?說說理由。」
文彥博已經轉過身,抬著手,老臉沉色道:「官家,臣反對的理由有三:第一,小殿下乃是嫡長子,本無意義,若是過於急切而立,恐會引來朝野必要的爭端,臣請官家三思。」
「第二,小殿下尚幼,儲君乃國之本,這是不可承受之重,臣請官家保護殿下,從容議之。」
「第三,官家正青壯,早立太子,容易引起朝野無端揣度,於朝局、國政不利。於情於理,於國於家,現在立太子都是弊大於利,臣望請官家斟酌。」
趙煦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拿起茶杯喝茶,心裡暗暗的道:『難怪從古至今皇帝身邊都不乏奸佞之輩,這些人說話好聽,辦事合意,誰能不喜歡?』
蔡卞不敢讓章惇開口,抬起手,道:「官家,臣認為文相公言之有理,立太子一事,過於突然急切,臣請再議。」
趙煦見章惇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手在桌上輕輕拍了拍,道:「自古以來,皇位傳承都是遵循『嫡長子』制,歷代變遷,出現了很多意外。」
趙煦這話其實是按好聽的說,趙家皇位傳承最坑,從源頭就有問題,趙老二來了個『兄終弟及』,讓大宋皇位傳承充滿了風險,遠超前朝。
蔡卞頭皮發麻,瞥著章惇,不斷眼神示意,讓他不要說話。
章惇劍眉倒豎,神態嚴肅。
他沒有開口,在靜靜等著。他深知,他開口也改變不了什麼,還是在乎於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