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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皮瞥了他們一眼,繼續說道:「衝擊翰林院,火燒會試考卷,古來僅見!命刑部主理此案,查清奏稟,沒有查結案之前,此次科舉作罷。發生如此大事,宰相難辭其咎,罰俸半年。刑部尚書來之邵,御史中丞黃履臨事搪塞,罰俸半年。李清臣,沈括作為大小主考,護考卷不利,降級一等,革去主考之責,留職候命。數千人衝擊翰林院,火燒翰林院,前所未聞,開封府首罪,准予知府告歸。其他諸事不再追究,亦不得追究。欽此。」
眾人聽著這道口諭,蔡卞,李清臣等人是鬆口氣,有官家發話,總算是壓住了這件事,不會繼續壞下去,不可收拾。
同時他們也明白,這件事,只能到這裡,章惇不得做更多。
簡而言之,章惇不能繼續對付蘇頌,要求將『舊黨』大佬們一波送走。
李清臣,來之邵等人沒有在意口諭里的處罰,心裡多少還有些可惜,縱然十分危險,他們隱隱也期待將這些反對派徹底掃除朝堂。
韓宗道則內心憤怒無比,在他看來,這道口諭,是完全站在了章惇等『新黨』一邊!
他們這邊,蘇頌這個宰相被罰俸,一旦有事,必然群起而攻之!而他呢,居然准允告歸!
其實就是罷官!
這不就是章惇的目的,要他走人,給曹政騰位置嗎?
鬧了這麼大一場,還是如了章惇所願!
蘇頌閉著眼,深深吸了口氣,睜開眼,面上如夢初醒,等陳皮走了,這才緩慢轉向章惇,默默一陣,道:「你是怎麼說服官家的?」
眾人一怔,蔡卞等人忽然間醒悟過來。
是啊,這麼大的事情,送走一位參知政事,位置險要的開封府知府,章惇不可能不事先與官家溝通!
韓宗道本來怒氣勃發,聽著蘇頌的話,跟著清醒過來,不自禁的喃喃自語的道:「是官家的意思嗎?」
韓宗道並不傻,有些事情,未必是章惇的主意,垂拱殿那位官家,更有想法!
章惇感受著眾人的注視,淡淡道:「開封府試點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韓相公未盡絲毫心力,反而一直在左支右擋,阻礙新法,本官是一忍再忍,三忍,而今已不能相容!我希望蘇相公慎言,陛下英明神武,睿智仁孝,豈可隨意言及。」
蘇頌明白了,眼皮抬了抬,抓著拐杖,慢慢離開。
他什麼都沒說。
韓宗道沒了憤怒,沉默良久,長嘆一聲,看著章惇,蔡卞等人,神情落寞的道:「罷了,爭來爭去,終歸到頭一場空,我就看著你們怎麼將大宋掀的天翻地覆……」
韓宗道說的『一場空』,自然不會是說他們自己,而是章惇等人。
一如王安石當初,爭來斗去,最終還是一場空,滿世罵名,鬱鬱而終。
第三百零六章 讖語
對於韓宗道最後的憤怒之言,章惇等人自然不會在意。
韓宗道的『走人』,勢所必然!
『開封府試點』已經推進的如火如荼,正在快速深入,現在需要進行全盤掌控。韓宗道這個『舊黨』大佬占據開封府知府這個險要位置,已然不合時宜。
加上要進行更多的布局,削弱『舊黨』勢力,自然而然是趙煦與章惇等人順勢而生的考量。
章惇目送韓宗道離去,站在政事堂門口,眸光灼灼如烈焰,內心洶湧澎湃,沉聲道:「第一,起草任命曹政為開封府知府,暫不列參知政事。第二,給韓宗道加太中大夫致仕,不封爵。第三,命刑部主理『火燒翰林院』一案,未查清楚其中原委之前,此次會試作罷,殿試取消。第四,『開封府試點』要繼續,全力推進,爭取年底有個大致結果,明年起,『新法』要在全國範圍推行!」
蔡卞聽著,神色跟著振奮起來,道:「好!待會兒召開六部會議,給他們通個氣。」
章惇點頭,神情越發嚴厲,道:「我明日從開封府到中牟縣,好好的看看。陛下這邊接見後,你找理由,拖延他們幾天。」
蔡卞知道,章惇還是擔心地方上糊弄朝廷,欺上瞞下,將『方田均稅法』弄的面目全非,重蹈熙寧年間覆轍。
「我來辦。多帶些侍衛。」蔡卞道。
章惇背起手,臉角抽搐了下,心底有種遏制不住的豪情,正在洶湧澎湃。
開封府只是開始,他志在全國!
李清臣,來之邵暗暗的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向宮外的天空,風捲殘雲,隱隱可見一座雄偉高峰破雲而出。
翰林院。
三衙門的人全力驅散這些士子,還抓了不少人。
而後調來水車,開始撲滅大火。
很多士子們開始冷靜下來,四散逃走,但還是有不少,從翰林院又衝到禮部,繼續討要說法。
畢漸一直在注意著這件事,眼見事態得到遏制,輕輕鬆了口氣。
此刻站在一處茶樓二樓,眺望翰林院方向,自語般的說道:「朝廷這是決心解決官吏過多的問題了嗎?是從這次科舉開始?廣設書院,倒也是好事情,只是困難應該不小……」
現在黨爭越來越激烈,『舊黨』為反而反,只要是朝廷出的政策,必然全力反對,阻止,破壞,朝廷想要達成目的,必然困難重重。
韓宗道回了開封府,內心依舊憤怒,卻毫不猶豫的拿起筆,寫起了『乞骸書』,如章惇所願的那樣,他將開封府因為『新法』引出的種種問題,歸結在身上,引咎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