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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不再多說,目送他們這群人進村。
不說巡檢司的衙役,就是之前攔路的年輕人也面露緊張。
村子裡很安靜,衙役們焦急等待,一炷香時間,終於看到丈量隊的人出來,眾人這才鬆口氣。
「沒事了,明天開始丈量。」丈量隊的隊長,神色凝重,語氣卻又輕鬆的說道。
衙役們點點頭,都知道,哪怕同意丈量,後面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事情等著。
太康縣。
太康縣的進展最為迅速,巡檢司的衙役,帶著人,橫衝直撞,丈量隊的人在一處處田頭做著標記。
這一次,他們輕鬆找到了地方,沒人忽悠他們,沒人暗中尾隨。
巡檢司二百多人,拉了一條長長的線,拔出刀,在村子裡來回走動。
那些保長,甲長,士紳大戶,這會兒全都失蹤了。
而作為開封府核心的開封縣,剿匪行動轟轟烈烈,拉網式清剿,外加巡檢司配合,短短一天,就清除了數個山頭,抓捕了盜匪,以及勾結的官紳上百人。
這一舉動,狠狠鎮住了一些人。
這種徹底的『土地行動』,激起了士紳階層的強烈反應,哪怕只是在開封府範圍內。
朝野里的反對聲日漸增大,反對力量與日俱增。
元月二十二。
慈寧殿。
高公繪帶著高家子侄三人,跪在殿中。
高太后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俯視。
高公繪抬頭看了會兒高太后,又低下頭,道:「姑姑,高家的祖產多在北方,其中祥符縣,太康縣最多,還有京東路等,侄兒……深為擔心。」
「你擔心什麼?」高太后淡淡說道。
高公繪低著頭,道:「外面都在盛傳,這『方田均稅法』,丈量田畝是第一步,後面就是要收稅,還要追繳二十年……」
高太后表情漠然,靜靜看著高公繪。
周和在一旁看著,心裡輕嘆。太皇太后一直想清靜,不理朝政,可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找上門,想躲都躲不開。
周和不知道外面那些傳言的真假,他猜測,太皇太后也不清楚。
福寧殿那位官家,行事向來蔑視祖法,他要是強行徵稅,縱然難以接受,卻並不意外。
高公繪與幾個侄子悄悄對視,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因為高太后與趙煦的『敵對』關係,高家人不敢去找趙煦,加上朝廷里沒人庇護,最終只能求到高太后頭上。
他們高家發跡了幾十年,尤其是高太后垂簾聽政這七年,那是天下第一外戚,財富增加的嚇人,尤其是在田畝這一塊,真要清查,其中的『行賄受賄,巧取豪奪』等等,都得被公開出來。
那時候,朝廷要是清算,他們高家抄家一百次都不多!
高太后眉宇間有些厭煩,也不知道在厭煩什麼,沉著臉道:「收稅就收稅,你們交不起嗎?你們要是真交不起再來跟我說,我替你們出。」
自然不會是交稅的事情。
高公繪低著頭,聲音有些小的道:「姑姑,有些地,還是英宗陛下時候的,現在著實難以說得清,且還有先帝所賜予,朝廷這般蠻橫的丈量……有辱英宗陛下與先帝。」
周和看向高公繪,面露冷色。
高太后是英宗皇帝的皇后,是神宗皇帝的太后,高公繪一下子搬出這樣兩個人,著實誅心!
高太后果然面色冷漠,同時,她也聽出高公繪話里潛藏的意思,心頭怒火更多。
「你要我怎麼做?」高太后強壓怒火,語氣冷幽的道。
高公繪臉角動了下,頭磕在地上,道:「姑姑,侄兒認為,有些地可以丈量,有些地不用丈量,官家應該有所側重,不能一概而論。」
高太后怒哼一聲,用力敲了敲桌子,道:「我問你,是要我怎麼辦?我去求官家嗎?官家要是不答應,我就死在他面前,是這樣嗎?」
高公繪想的則是神宗年間,當初神宗皇帝同樣是銳行變法,要丈量田畝,最終還不是被高太后給阻攔了下來?
高公繪沒有因為高太后的語氣而有所收斂,語氣帶著惶恐與哭腔的道:「姑姑,那些變法派在秋後算帳,遲早會算到高家頭上的,您可不能不顧啊……齊國公被流放去嶺南,如果我們也去了,可就沒人伺候姑姑了……」
周和聽得是心驚肉跳,這高公繪在說什麼?在說太皇太后被官家軟禁,他們被流放,高太后死後無人送終嗎?
大膽!
高太后氣的臉色鐵青,猛的一拍桌子,怒聲道:「來人,給我打出去!」
當即幾個黃門與宮女進來,圍住了高公繪幾人。
高公繪那幾個侄子有些慌亂,他們沒想到高公繪這麼膽大,這樣的話都敢說出口。
官家,可是太皇太后的親孫!
高公繪小心的看了眼高太后,沒敢再多說,起身走了出去。
高太后冷眼看著他走,心裡猶自怒不可遏。
周和屏氣凝神,高太后被迫撤簾還政一直是她的逆鱗,碰一碰就痛,鮮少有人敢觸及!
高太后憤怒了好一陣子,逐漸平靜下來,默默許久,瞥了眼周和,道:「晚上請皇后到我這裡來用膳。」
往常也有這樣,周和卻知道,今天會不一樣。
周和想勸一句,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應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