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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並易故作思考,道:「浙江路巡撫衙門以及蘇州府,都是有刑房的,按照規矩,是不是應該由刑房暫押?」
王誠明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章並易,道:「巡撫說的也沒錯。」
章並易還以為王誠明聽懂了,大喜的道:「好,就按照老規矩辦。」
王誠明眼神微變,這章並易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下面的人分一分,然後剩下的,才會上交給朝廷。這『老規矩』,至少是五成!
王誠明沒有再說,徑直出門,招過一些人,交代一番。
而後,他又去見了司馬向德,查看了眾多的贓物,詳細的登記了一份帳簿。
章並易在客廳里坐的百無聊賴,找了個藉口就走了。
王誠明等他走後,揣好他寫好的帳簿,離開司馬府,徑直來到了狀元樓。
二樓。
趙煦與楚攸正在說話,王誠明就來了。
楚攸原本坐在趙煦對面,連忙站了起來。
「官家,這是剛剛抄撿的帳簿。」王誠明恭謹萬分,將帳簿遞過去。
趙煦一隻手拿著茶杯,一隻手隨意的翻著帳簿,看著筆墨未乾,笑著道:「這是幾成?」
王誠明嚇了一大跳,噗通一聲跪地,道:「啟稟官家,雖是匆忙所寫,但與總額絕對相差不大,臣並無從中中飽私囊,若貪一分,臣甘願受罰!」
趙煦瞥了他一眼,慢慢翻著帳簿,看到最後的:四百八十二萬貫,面露思索。
司馬向德在蘇州府盤踞多年,橫徵暴斂,上辱朝廷,下欺百姓,朝廷早就忍無可忍。
這四百八十萬,只是剩下的,這麼多年,他吃下了多少民脂民膏,還有蘇州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與他沆瀣一氣的官員。
趙煦慢慢合上,喝了口茶,道:「你覺得,章並易這個人怎麼樣?」
王誠明完全沒想到,趙煦沒有追問司馬向德抄家的事,反而問起了章並易。
王誠明謹慎的看著趙煦,沉默片刻,道:「回官家,章巡撫,出身顯赫,早有功名,才華顯著於京洛,政績揚海內,臣僅聽聞,不敢置評。」
趙煦眉頭一挑,這王誠明說的是些什麼東西?
不管王誠明說不說,趙煦都已經對這個章並易查的差不多了,暗自搖頭。
不管是神宗朝的『王安石變法』,還是他現在推行的『紹聖新政』,裡面混雜的人都一樣難以說得清楚。
當初堅定反對變法的呂家出了一個堅定變法的呂惠卿,現在堅定變法的章家,出幾個反對變法,蛇鼠兩端的,也不意外吧?
趙煦想了許久,搖了搖頭,將帳簿扔給地上的王誠明,道:「你的事,既往不咎,給朕料理乾淨了,新的知府,朝廷那邊會儘快遴選,你且暫代。去吧。」
王誠明接過帳簿,抬著手,沉聲道:「臣領旨,謝恩!」
等王誠明走了,趙煦坐在凳子上,仔仔細細又想了許久,有些厭煩的站起來,看著楚攸道:「你留在蘇州府,整頓浙江路軍務。胡中唯,郭成,走吧,上船。」
「臣領旨!」
一眾人應話。
趙煦則徑直走向他的屋子,半躺在床上,腦海里都是蘇州府的所見所聞。
『這是已經固化的一個社會,沒有大變,就會一直這樣下去,不可救藥……』
由政治,經濟,文化,趙煦一路想到了司馬向德,而後是商人,百姓,種種狀態,都在指向一個事實——變法不易。
『慢慢走,慢慢看……』
趙煦暗自吸了口氣,壓著躁動不安的內心。
他隨手拿起一個梨,一邊啃著,一邊看向窗外,神情依舊是思索。
如果說,章惇,蔡卞等人的急切是表露的清晰明白,趙煦的急切,則更為內斂,幾乎沒有外漏過。
猶是這樣,趙煦的急切,比章惇等人更為迫切,也更為焦慮。
只不過,他隱藏的好而已。
趙煦對他的心態是十分清楚的,吃了幾口梨,隨手又扔了出去,對著外面大喊道:「讓趙似,种師中到泉州等著我。」
「是。」外面好像有人被砸中了,連忙應聲。
趙煦咂咂嘴,環顧一圈,奏本,衣物十分凌亂,也懶得收拾,拉過被子,直接倒頭就睡。
但是不一會兒,他又坐了起來,滿臉的無奈。
「見了鬼了……」
趙煦察覺到情緒的不對,想了想,又起身,出了門,來到欄杆前,拍著欄杆,眺望著海面方向。
『蘇州府都這樣,江南西路怕是更不堪……』
趙煦心頭多少有些壓抑。
這改革,改的是政策,也是人心,政策易變,關鍵是人心。
章惇為首的『新黨』,其實並不算多數,反而是一種絕對少數,這種強行推動的變法,歷史有著無數血淚教訓。
「時間,時間……」
趙煦看著天際,喃喃自語。
時間對他來說,是緊迫的,有需要漫長一點。緊迫的是,變法不能拖,內外的危機都在不斷擴大。漫長一點,就是變法需要讓絕大部分人接受,這一點,需要時間,潛移默化。
孟唐悄悄站在他到身後,隱約聽你了什麼,欲言又止。
趙煦站了好一陣子,長吐一口氣,對著身後擺了擺手,道:「行了,收拾好了,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