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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的地位特殊,有監察百官的特權,但體制上依舊隸屬於政事堂,蘇頌這個宰相,除非黃履硬剛,否則真的攔不住他見曾布。
主事見黃履神色不好,上前低聲道:「中丞,其實,不妨讓他們見,他們這一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黃履看了他一眼,道:「沒那麼簡單,蘇頌到底是當朝宰執,要是他藉由曾布拉我或者章相公,蔡相公下水,後果難料。」
主事心頭猛的一驚,連忙後退,道:「小人多嘴。」
黃履心頭仔細思索一陣,站起來,道:「攔是攔不住了,走,看看他們到底要說什麼。」
主事應著,陪著黃履去迎蘇頌。
這會兒蘇頌已經進了御史台,正在往地牢走。
黃履快步上來,笑容滿面的道:「蘇相公駕臨御史台,當真是蓬蓽生輝,與有榮焉。」
蘇頌對於黃履視若無睹,也無心思分辨他話里的嘲諷,道:「你們御史台定案了?什麼時候呈報給我?」
黃履跟著蘇頌的腳步,笑著道:「還沒有,御史台正在討論,畢竟事關重大,朝野關注,不得不小心從事。」
蘇頌沒有看他,拄著拐,徑直入地牢,來到曾布的牢門前。
曾布聽到密集的腳步聲,目中一閃,看向牢門。
蘇頌出來的一瞬間,曾布雙眼有訝異之色,繼而有些期待。
朝廷里的爭論有了結果?
曾布看向蘇頌的目光,都是探尋之色。
蘇頌等牢門打開,走進去,坐在椅子上,與曾布對視。
他雙眼平靜,臉色蒼老,看不出任何情緒。
黃履等御史台官員站在不遠處,一個個雙眼大睜,豎起耳朵,要看這兩人到底談什麼。
曾布雙眼的訝色消失,變為疑惑,道:「蘇相公,這是何意?」
蘇頌道:「我已向官家表明,辭官歸鄉。」
曾布臉色驟變!
他之所以入京,就是篤定趙煦要再次平衡朝局,平衡『新舊』兩黨,用他填補韓宗道的空缺,如果蘇頌辭官,那一切落空!
曾布小眼睛大睜,道:「官家怎麼說?」
蘇頌看著他,淡淡道:「而今,不是熙寧年間。」
其實蘇頌想說的是,現在的官家,不是神宗皇帝。神宗皇帝面對壓力,會妥協,退讓,但當今這位卻不會。
當今這位對呂大防,范純仁等人出手,並不僅僅是為了報復,發泄心中的怨恨,還有就是表達了另一層態度:面對『新法』,他堅定不移,不會對『舊黨』做出退讓!
曾布不相信,更不甘心,追問道:「官家,讓你走了?」
蘇頌道:「你上書認罪吧,全身而退。」
曾布胖臉變幻不斷,一直盯著蘇頌,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玩笑』二字。
但蘇頌十分平靜,沒有任何異色。
曾布瞥了眼不遠處的黃履等人,道:「章惇回來了?不可能,他起碼要等到四月中旬之後才能回來!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蘇頌搖了搖頭,拄起拐,道:「要麼你上書,要麼我送你走,你自選吧。」
蘇頌說完,自顧轉身,看都沒看黃履。
黃履卻一直盯著蘇頌,這位蘇相公真的要走?臨走前還幫他們料理曾布?
如果是蘇頌處置曾布,那麼他們『新黨』內部面臨的壓力將驟減,因為曾布引發的亂子以及後果都將變得可控。
但蘇頌為什麼幫他們呢?
『說不通啊……』
黃履心中暗道。
『新舊』兩道廝殺了幾十年,元祐初『舊黨』更是將『新黨』盡數放逐,打壓的很是徹底。『新黨』這次回來,『舊黨』死傷無數。
兩黨早已經沒了和解的可能,蘇頌這個作為,令他很困惑。
曾布坐在床上,臉角抽搐,雙眼有憤怒之色。
他怎麼想都想不透,蘇頌怎麼會致仕?!
蘇頌一走,朝局必然失衡,『新舊』兩黨黨爭更加劇烈,這對朝局,對『新法』,對官家,百害而無一利!
第三百二十七章 新階段的開始
蘇頌走了。
黃履心頭疑惑,面上不動,來到曾布近前,道:「曾相公,一朝夢碎,滋味不好受吧?」
曾布小眼睛圓瞪,盯著黃履,冷笑道:「雖然我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你們獨霸朝廷,是取死之道,決然沒有好下場!你的得意,還是忍住為好。」
黃履確實很興奮,蘇頌一去,意味著『舊黨』覆滅,他們『新黨』再次盤踞朝廷,厲行『新法』,他為什麼不高興?
黃履臉上露出微笑,道:「曾相公當年也是安石公的左右手,為什麼現今對我們再次推行『新法』抱有敵意?」
曾布現在憤怒難休,就拿黃履出氣,道:「現在的『新法』,是王公當年的『新法』嗎?那『方田均稅法』勢必要搞的天下大亂,王公若在世,必然不會答應!」
黃履道:「我記得,曾相公當初就是因為反對『新法』而被放出朝廷,現在拿安石公做擋箭牌,未免有些不知廉恥了?」
曾布表情幽冷幾分,道:「你們儘管得意,自古權臣就沒有好下場,只希望章惇以及你們,能有呂大防的下場,那已是善終!」
黃履聽著他的惡毒詛咒,臉色陰沉,寒聲道:「曾布!別不識好歹!你能善終,並非是章相公,蔡相公仁厚,是因為顧全大局,你要是求死,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