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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解釋。」
本就提心弔膽的滿堂的人,心臟一縮,雙眼大睜的看向章惇。
他要解釋?他怎麼解釋?張可為說的不是假話,不是為了攻訐胡編亂造,惡意栽贓,事實俱在,他怎麼辯駁?
章惇如果沒有充足的理由,解釋的過於蒼白,在場的人不能接受,威望盡失,他還能領導朝廷嗎?還能做無冕宰相,繼續推行『新法』嗎?
蘇頌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直接出聲道:「蔡確的奏本,我看過了……」
章惇神色淡淡抬起手,看向蘇頌道:「蘇相公,這件事,該我來解釋。」
蘇頌有些惱怒,眼見到了這個關頭,卻是不能再與章惇爭執,壓著怒氣,道:「你想好了?」
他擔心章惇強辯,甚至歪理邪說,那簡直還不如沉默!
張可為一直站著,身前放著烏紗帽,神態凜然,直視章惇。
與他表情相似的堂中還有很多,他們對朝廷推動『新法』的拖延多有不滿,他們想要的是全面復起『新法』,『新黨』全面復位,但這些『基本』的要求,眼見半年過去,章惇仍舊沒有滿足他們!
這些憤怒,在蔡確病故後,被徹底點燃,再也掩藏不住。
章惇沒有回答蘇頌,而是看著張可為,道:「蔡確,曾布等人之所以沒有回京,並非是官家不同意,而是我在攔著。原因只有一個,不合。」
聽到章惇公然說出『不合』二字,這不就是『排斥異己』嗎?
不等他們憤怒的說話,章惇面色淡淡,繼續說道:「不合有二,第一,是對於推行『新法』的思路不合,你們從他的奏本上就看得出來,他的思路不止與我,與在座的大部分人都不合。第二,與朝局不合。他若是回京,該是什麼位置,如果我們因為理念不合,而在朝廷掀起爭鬥,這是你們想看到的嗎?」
張可為慢慢擰起眉,張嘴欲說,迎著章惇前所未有的坦誠之色,他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黨爭肯定不是他們所想的。蔡確這個心思並不單純,神宗駕崩前,在嗣位的問題上,他偏向於趙顥!
章惇不等他們思索完,繼續說道:「第二,我培植私人,任人唯親,結黨營私這些。我章家沒有萬貫家財,也沒有良田萬畝,沒有豪宅,商鋪等。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類貴重,奢華之物皆無幾樣,可任憑調查。在座的是我大宋幾乎所有高官了,你們扳著手指頭數,現在有三十多人,但凡點出我章惇有十個所謂的黨羽,我就認下,不用你們多說,上書認罪,自請入獄……」
章惇說著,將他的帽子也取下,放到了桌上。
眾人愣了下,又心驚,下意識的在堂內互相看了起來。
蘇頌也看著,他掃過身邊蔡卞,韓宗道,而後落在六部尚書身上。
蔡卞肯定不能算是章惇的黨羽,要算還得算到王安石頭上。
韓宗道更不可能,那是與他一樣,高太后留下的人。
吏部尚書林希算一個,戶部尚書梁燾不是,刑部尚書蔡京不是,兵部尚書許將不是,工部尚書楊畏不是……
蘇頌這麼算下來,暗自心驚,這些人確實不是章惇的黨羽,他們都是宮裡官家的人!
蘇頌是第一次發覺,這朝堂,其實並不是『新黨』一家獨大,而是宮裡官家的人最多!
拋開六部尚書,御史台御史中丞黃履算一個,其他的滿打滿算也不足兩手之數!
張可為同樣在看著,作為工部侍郎,從熙寧年間一路過來,對朝廷大人物十分了解,他認真看去,保守估計的,只有五個!
五個人,怎麼算結黨?
一個尚書就領兩個侍郎,若是在加上兩個朝中至交好友,推行而下,豈不是人人結黨?
有人算黨羽,也有人暗自鬆了口氣。章惇固然脾氣不好,樹敵無數,但在個人操守上確實無可指摘,若非如此,熙寧以來那麼嚴酷,無孔不入的黨爭,他早就狼狽消失在朝廷了。
章惇靜靜的坐著,等了好一陣子。
堂內安靜無聲,章惇沒幾個黨羽,結黨營私,培植私人,任人唯親自然算不上。
但這半年來章惇隻手遮天,橫掃『舊黨』,這與他們的固有想法完全不同,一時間接受不了,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一盞茶功夫又一盞茶功夫,章惇不等了,直接說道:「第三,你們說我阻塞言路,蒙蔽聖聽。陛下一天大半時間在垂拱殿,路上可有阻攔?在座的,有誰沒有去過垂拱殿嗎?你們的奏本,除了被陛下留中,哪一道沒有陛下的批註與大印?中書舍人就在外面,他負責奏本的進出,可以讓他進來,給大家解釋個清楚……」
眾人聽得是一愣一愣,他們發現,章惇說的完全是事實!
垂拱殿,外人進不去,但他們這些人只要求見,除非官家有事,否則都能見到,最多就是多跑兩趟的事。
至於奏本,除了被留中,確實官家都有批閱。當然,留中那也是官家的事,與章惇無涉。
這麼細算下來,確實與章惇沒什麼關係。
很多人有些反應不過來,章惇掌權大半年,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推動,怎麼到頭來,好像什麼事情都與他無關了?
他們一時間想不透徹,彼此對視,眼中疑惑,心裡難受。
倒是蔡卞第一時間若有所動,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