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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灑灑,近千字,趙闐依舊在寫,內心的憤怒,不斷在筆尖落下。
不知道寫了多久,直覺胸中鬱氣出的差不多了,趙闐才停筆,他神情平靜了一些,低頭看著筆跡未乾的奏本,等了一陣子,他猛的雙眼如烈火,暗自咬牙,拿起奏本,徑直出門。
他沒有走什麼彎路,直接公開上書,相當於寫了一封公開信。
趙闐這道奏本,直指士族是大宋『國貧民艱』的兇手,只是短短時間,整個開封城都炸開了。
不知道多少人湧入太學,氣勢洶洶,簡直要將趙闐生吞活剝。
太學起初還能應對,最後不得不關閉了大門,禁止出入。
國子監也好不了多少,沈括見到了諸多名望甚隆的大人物,將他堵在了值房。
而六部,御史台,大理寺以至於政事堂,都出現了巨大的爭議聲。
章惇起初還能三言兩語的化解,隨著事情的不斷發酵,六部尚書,御史台等的頭頭腦腦,齊聚政事堂,說著各種各樣的話,態度也是千奇百怪。
王存表現的最為激烈,滿臉怒容,喝道:「豎子小兒,信口雌黃!乳臭未乾,就敢胡言亂語,真當朝廷款待士子,就肆無忌憚了嗎?」
「我同意,對這個趙闐進行嚴厲處置,一正視聽!」說話的是李清臣。
這完全不對付的兩人,居然罕見的有了共同想法,令在場的諸多大人物心頭微震。
蔡卞倒是能了解李清臣的想法,又見蘇頌,文彥博,林希等人不說話,看向御史中丞黃履,道:「御史台是什麼看法?」
黃履看了眼章惇,見他沒有指示,便道:「按照朝廷的規矩來說,趙闐上書,並沒有什麼過錯。此事,御史台認為,讓刑部帶走,關兩天。」
「關兩天放了?」
王存頓時怒目向黃履,喝道:「這趙闐在幹什麼?是在攻擊我士族嗎?他在挑釁我大宋政體,企圖顛覆我大宋國祚!即便不說這些,這道奏本,必然鬧的天下沸盪,關兩天,豈能服天下人心?」
黃履最看不慣王存,面色淡淡的反口相譏,道:「王相公認為該怎麼辦?抓起來殺了?判他個二十年,或者流放嶺南?這就能服人心了?」
王存越發惱怒,大聲道:「你們御史台就是這麼辦事的嗎?我看這趙闐的上書,必然有人指使!發生這樣的事,你御史台討不了干係!」
「王相公,此話過了。」
刑部尚書來之邵接話了,面無表情的道:「一個太學生的上書,何以讓王相公這般憤怒?按照朝廷的規矩,這類事應當歸於『民案』,是刑部的權職範圍,王相公未分管刑部,有插手三司的嫌疑。」
王存見被圍攻了,冷哼一聲,不做糾纏,看向章惇道:「大相公,這件事,必須要凌厲處置,乾脆利落,以平息非議,這般拖下去,還不知道會有多大的風波,朝廷不能坐等!」
章惇眼裡根本沒有他,反而看向蘇頌,道:「蘇相公,你怎麼看?」
蘇頌拄著拐,與文彥博一左一右,兩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家,滿臉蒼老,雙手拄拐,坐姿很是相似。
蘇頌慢慢抬起頭,注意到了所有目光的注視,稍稍沉吟,道:「趙闐這道奏本,要區分來看,他是在攻擊我大宋所有官吏還是攻擊奸佞貪官?是因謠言碎語而寫,或偏見固執,還是真有所針對?」
在所有人的目中,蘇頌道:「不要急著下定論,將人叫過來……」
不等他話音落下,裴寅進來,抬手道:「大相公,趙闐,被官家召進宮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舊事新人
聽到裴寅的話,蘇頌的話頭頓時止住,所有人都轉向裴寅。
裴寅是第一次被這麼多大人物注視,倒是也不慌,平靜的抬手,告退而出。
王存見狀,冷哼一聲,道:「看你們幹的好事,現在驚動了官家,怎麼收場?」
文彥博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章惇,忽然轉向蘇軾,道:「子詹,你怎麼看?」
眾人聽到2文彥博說話,又突然問話蘇軾,不禁又看向蘇軾。
蘇軾神色動了動,倒是明白了文彥博的用意,神色淡漠的道:「自慶曆以來,詩案層出不窮,下官以為,若是重懲趙闐,會令士人噤聲,天下膽寒,非社稷之福。」
蘇軾的話,不讓人意外。
這裡面,還有一段故事,就是:烏台詩案。
神宗朝,蘇軾的一首詩,被當政的『新黨』攻擊為『謗訕新政』,監察御史接連上書抨擊,後面的沈括等人也加入戰團。
最後,演變了『新舊』兩黨的黨爭,兩黨的大人物接連下場,包括了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等當朝大佬,最後神宗皇帝都親自下場,想要探明究竟。
蘇軾在御史台被關押了一百多天,一度傳言要被『斬立決』,蘇軾甚至絕望的在牢里寫了絕命書。
最終的結局,大宋的『不殺士大夫』的無敵要求下,蘇軾被放了出來,但被流放嶺南,以了結此案。
這個案子,本質上是黨爭,可蘇軾當時文名蓋世,造成的影響是無比可怕的。
有人說,元祐初,司馬光等人打開『詩案』之門,將『新黨』盡數掃出朝廷,就是來自這場『烏台詩案』。
對於那場差點要了他命的詩案,蘇軾說的十分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