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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棟笑著看了看這位同門師姐:「你我既然各有所求那就各取所需好了,姑娘又何必多問,聰明人謹言慎行,無鹽姑娘應該是個聰明人才是罷?」
「白子說得好,果然是天下第一的聰明人……」
兩人目光相接,鍾無鹽也咯咯笑了起來;她樣子生得實在不算好看,說話的聲音也不算好聽,可笑聲卻十分甜美,如果只聞其笑,一定會被人誤認成絕色大美女。
第五百二十四章 資本論(七)
比起君父與太傅口中的天下、霸業,其實贏駟最感興趣的還是武原城外的『角牛賽』;比賽的主角是水牛,每到秋耕前後各家各戶就會牽出一頭頭最為健牛,在族老的指揮下進行比賽,入選前三的水牛可以披紅掛花誇耀上一年,牛主人則可以得到當年最優良的青苗,來年求一個好收成。
一路上就聽梅子阿姨講述這角牛賽了,可為啥到了這裡卻不見傳說中的角牛比賽?贏駟不覺失望透頂,忽然感覺任何動人的傳說都不過只是一個美麗的泡沫而已,全都做不得真;就像太傅講給他聽得一千多個晚上的故事,好聽是好聽,就是不像真的!
其實吳越之間與楚國相似,因為氣候溫澤水土豐厚,就可以種植一年熟的稻米,那是這個時代的魚米之鄉了,按說就算遭遇天災也比一年只有一熟的山東各國和老秦強得多,這角牛賽更是吳越間最具有代表性的活動,梅子並沒有在小孩子面前亂說。
這便是經濟規律的可怕,哪怕是局部經濟的崩潰也會為各行各業帶來滅頂之災,就以種植稻米的農人而言,就算用上了白棟的曲轅梨省深耕細作,卻畢竟沒有現代化肥可用,一年產量也不過六十擔的樣子,除了繳納地租、農稅,還要支付大筆購置青苗的費用,再出賣一些換取必用的油鹽衣帛,如此算下來,就算不遇天災也只是勉強渡日。就這還好年成,若是遇到海上來了颶風,只怕就要餓肚子了。這就是背靠『工業』城市的最大弊病。武原是四分工三分商三分農。倒有七成人是要靠三成的農夫耕作收穫才能渡日。以往武原興盛時糧食價格頗高,附近農夫還可勉強支持,現如今工商業皆遭重創,糧食價格自然也被壓低,辛苦種植的糧食賣不上好價錢,偏偏國府又要解決大部分人的吃飯問題,就變成了農夫種植糧食是遵循商品經濟,私人出售時卻要受到『計劃經濟』的束縛。這日子就沒法兒過了,簡直是越過越苦;可就算再如何艱苦人們也不願背井離鄉,寧願這麼背靠背的苦捱下去。
梅子多年未歸,家中早已敗落不堪,桑娃子帶來一幫秦國的『大內高手』和白家精壯臨時充當起了泥瓦匠,很快就收拾出三間祖屋,一間梅子姑娘和鍾無鹽居住,一間用做白棟起居之用,一間給了小贏駟,其餘眾人則在三間祖屋附近搭建了幾十個帳篷。遠遠望去星羅棋布,倒是很有幾分大軍出行的味道。只不過祖屋中時不時傳出梅子姑娘弄絲吟竹和小贏駟的朗朗讀書聲,怎麼看怎麼不搭調,也幸虧鍾無鹽早已遣散了她手下那三四百嘍囉兵,否則這味道只會更差一些。
小贏駟一路上過得還算舒服,尤其在齊國第一閭時更是錦衣玉食雪月風花,第一閭的嬌嫩小雛兒享受過了,梅子阿姨的嬌嫩大腿枕過了,所愁不過是如何將錢花在刀刃上、花到讓太傅讚嘆,說到吃吃喝喝,白棟可沒委屈了他半分;可自從來到武原,太傅忽然不給錢花了,一面收緊『銀根』,一面還在從距離最近的白家商貿據點往這邊調集大量銀幣,不是說不花一個銅錢就能解決武原的問題麽,難道太傅要食言、要輸給那位鍾無鹽阿姨了?想想小贏駟就萬分的幸災樂禍,只是卻很難開心的笑出聲來,每日捧起大黑碗看到裡面黃不黃黑不黑的糙稻飯和擺放在稻飯上的鹽蘿蔔贏駟就想哭,人家要吃麥餅、吃甜點心、吃肥羊燉……
捧著大碗去找秦宮內侍,沒有肉有塊肥油放在飯上也好啊,現在世子都不挑了、哪怕是往日看都不願多看一眼的豬油塊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可據說好東西都在路上吃光了,就有剩餘的也盡都分給了附近那些窮苦的鄉親,如今是連豬油也無;可憐的小傢伙不知有多少次悄悄趴在白棟的窗根兒下,嗅著裡面飄蕩出的羊肉香氣,眼淚撲簌簌掉落下來。天下哪裡有這樣做老師的?自己吃香喝辣,倒讓可憐的弟子天天啃鹽蘿蔔條兒,這還有天理麽?人家要去告訴君父!不過君父多半還是會向著太傅罷?一想到這裡贏駟就哭得更凶了。
「小子,趴在窗根兒下痛哭流涕豈是男兒大丈夫的做為,給我滾進來,櫟陽帶來的點心還有一些,你是吃還是不吃?」
木窗子打開,一隻大手伸過來在贏駟腦袋上重重拍了下,小傢伙抬頭看去,只見太傅正笑眯眯地望著自己,不覺歡呼一聲:「是豬油糕還是雞子酥?我要吃!」一頭鑽進窗,只見太傅的房間內坐了幾個人,大馬金刀坐在上首的卻是那位鍾無鹽阿姨,在明暗晦滅的燈光下,忽然對他呲牙笑了笑,小傢伙不覺打了個哆嗦,感覺這一幕真是太驚恐了。
「各位得到的消息確是不錯,這次白某攜世子來到武原並非為了什麼國政大事,就是要看看這傳承百年的一代煉城,讓世子得以歷練,前日歸未大夫攜同數十名城中工家商家來求我,還不是被我拒絕了?這不是本子冷漠,而是天下之事當有天下人為之,若凡事皆來尋我,那不是要活活累死了麽?」